第二百四十七章 断指盟誓

残月挂天边,夜风吹动着柏树肩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了下来,几只乌鸦落在了青砖楼的屋顶。

九台路13号,吉长总商会的院子里,汽车已经发动起来,龙四海在查看着轮胎。

青砖楼的三楼会客厅中,卢世堃、纳兰松寒、骆霜晨将唐聚五围在当中。

唐聚五面色仍些苍白,唇边的胡须倔强地抖动,手中拿着玻璃酒杯,沉重地说:“卢会长、纳兰兄,长春一行,我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大恩不言谢,你们多珍重。东三省沦陷以来,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我在辽西的队伍也需要我,不能再耽搁了,你们也别留我了,留下我,拖累了你们,况且你们也是在战场,这是隐蔽的战场,少帅知道也会欣慰的。”

卢世堃目光深邃地看着身体虚弱的唐聚五说:“甲洲兄,你是英雄,大英雄,你的声名早让我景仰,能与你相识在这样的时机,是我此生之幸。既然你归心似箭,我就不再挽留,但有一句,我虽在鬼巢,却有一颗报国之心,包括甫年,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让陆黎保护你出城吧,一路多珍重。”

纳兰举起左手,看了看断了的无名指,微笑着说:“唐司令,今夜一别,不识何时才能再会。我这断指,非是只让您信我不是出卖民族的败类,也是在时刻警醒我,像您一样,心系家国,誓与倭寇抗争到底。”

“卢兄,纳兰兄,小陆兄弟,我以前也许真的不理解,现在我都懂了。我听到你们除掉了‘菊之剑’机关长井上龟岩,大闹满铁仓库,杀了苟存七阅,火烧扶余集团部落……听着解恨,过瘾。你们做的和于芷山、王之佑做的不一样。别看他于芷山没有把我交给日本人,王之佑救了我一命,我就是不能原谅他们,他们身居高位,却卖主求荣,我看不起他们,软骨头,奴才相。”唐聚五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但却不减坚毅的英雄本色。

骆霜晨这几年的长春经历,让他逐渐了解了纳兰,了解了卢世堃,他知道这是一个黑暗的战场。唐聚五走的和于芷山、王之佑、熙洽他们不同的道路,这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他多么渴望能像他那样驰骋沙场,可是就在今天他知道了,谜一样的纳兰,谜一样的卢世堃,都在做着不同于汉奸们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样走下去了。

“来,我们共同饮下这杯酒,但愿我们早日打碎黑暗,驱逐倭寇。”卢世堃举起了酒杯。

四人干了杯中的白酒,时不宜迟,安排唐聚五上车。

纳兰看了一眼骆霜晨,说:“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您放心吧,三哥。”

四个人下了楼了。

楼门口,展天雄带着唐聚五的警卫钱铁梅、丁二斗、孟庆隐、王锁柱已等候在汽车旁。

“请上车吧,唐司令。”骆霜晨拉开了后车门。

唐聚五看了看紧闭后备箱,一愣,看了看车后座,他明白了,再次转身与卢世堃、纳兰握手告别,钻进了汽车。

钱铁梅坐上了驾驶位,骆霜晨坐在后面,丁二斗、孟庆隐、王锁柱也上了汽车。

卢世堃从车窗外对骆霜晨说:“寒生,早去早回,我和颂绵在家等你。”

骆霜晨在车里点了点头:“爸爸,您放心吧。”

龙四海也想要挤上车,骆霜晨制止了他:“四海,帮着三爷把古董店的事安排好。”

龙四海有些舍不得,点头应允。

展天雄命人打开院门,汽车驶出了吉长总商会的大院,驶上了九台路。

此时的新京城,已是夜里十时。昏黄的路灯形成一条灯带,本是如此唯美的夜色,然而,街边不时过去的一队队巡逻的关东军、满洲国兵,让这春城的夜景显得那样诡谲。汽车驶上了大同大街,径向南门外驶去。

此时的城门已经关闭了,平时,禁卫巡防旅的一个营和关东军的一个小队守在这里。

可今天不同,巡防旅大约出动了三个营的人,关东军也得有一个中队的人在这里,还有警察也来了,两个二米长的松木路障横在城门口。

“站住!都这个点了,谁的车呀?站住!”一个伪兵斜背步枪,抬手阻止了骆霜晨的汽车。

钱铁梅不由得双手在方向盘上抓紧了一下:“陆哥,有那么多的人在检查?”

“没事,钱兄弟,停车,我对付他们。”骆霜晨低声对其他人说,“你们都不要动,我下车看看情况。没事,好对付。”

骆霜晨下了车,手中甩着二人夺,慢条斯理,把呢子大衣的领口收了收。

“这位兄弟不认识我吧?让你们当头儿的过来。”

那个伪兵一看这位爷的风度,也知道不是善茬:“这位爷,天都这个时候,您还出城?有证件没有?就我们队长来,也得是有证件才行啊?”

“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们最大的官过来,就说我是警察厅的陆黎。”骆霜晨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用二人夺点了点他的胸口。

“二驴子?什么情况?”这时一个营长走了过来,身后的那队警察却没有动。

骆霜晨泰然自若,把自己的证件递给了那个营长:“警察厅,有要事出城。”

那个瘦瘦的营长显然很知趣,他看这个台汽车就知道,车主人非富即贵。

他把证件一看,表情严肃,立正敬礼:“陆副厅长,正好罗厅长也在,请稍等。”

骆霜晨心中一惊,罗维显?他怎么也在?出什么大事了?厅长守城门?他知道,毕竟老罗是厅长,他还是给点面子的,正要上前去会个面的时候,只见罗维显也仿佛认出了骆霜晨的汽车,径向他走了过来。

骆霜晨站着没有动,手中不住地摩挲着二人夺。

“寒生,这么晚了,你这是干什么去呀?多久没有回厅里了?”罗维显知道一些内情,这于芷山也交代过,他索性也是对这位爷的来去懒得过问,“你是我的臂膀,可是让我老是看不到你,有很多事我要和你商量啊。”

“厅长,是寒生不好。近日于总长安排一些私人的事在忙,我也是很久没陪您喝酒了,至于工作也是拖拖拉拉,让您啊多费心了。”骆霜晨谦逊地姿态让罗维显总是那么受用。

“那你这又是出城有事要做?你说你,自从与颂绵订了婚倒把这丫头丢在一边了,前几天她还去厅里找我要人呢,你说说你呀,老大不小了,早点成婚,生个小娃,过上安稳日子得了,那天她可把我数落好半天呢。”罗维显最近有些抽大烟上瘾了,他还不住地打着哈欠。

“没有办法呀,于总长知道现在抗联活动频繁,在辽西、洮河、兴安北已经配合关东军搞了四次清剿了,他老人家还是总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也是分身乏术啊。过几天,我和他说说直接让我去军政部得了,省得给您添乱。”

“别介,你说什么呢?咱们还没处够呢,厅里大小事情有我呢,你只有有空到厅里走走就行,有急事我给你打电话,这是多好的情分?你要是调走了,老于总长不得以为我没有照顾好你?我老罗可不是那样的人,我听说日本人要改组警察厅了,可能不归民政部管了,要成立保安部,警察厅将要隶属保安部,到时候让于总长再从保安部给你谋个职位,多好?我也好借个光什么的。”罗维显心知肚明,这个少爷在他这里就是镀金的。

“我呀,就是闲散惯了,我还就离不开您。哦,对了,厅长,我前些日子托人给您搞来一块瑞士的自动金表,好玩意儿,在我万年里67号院呢,等我今夜去梅河口给于总长办事回来,我给您送家去。”骆霜晨心如火燎,但还得与罗维显谈笑风生。

“你说说你呀,总是这样客气。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罗维显拉着骆霜晨就向边上的麻袋包走去。

“什么事啊?厅长?”

“我和你说呀,太白居的郎老板不是你的干姐姐么?这他妈丰臣带着陈骢抓的,还瞒着我呢,可能不想让参与呗?昨天夜里有人潜入思想纠正局院里,把中野琥逸那个恶魔给收拾了,打得半死,现在住院呢,有人在他手中发现了一个绢帕,说是郎老板的,就把她给抓住了。这还是刚才田中那小子偷着告诉我的,那丰臣你还不知道?他防着我呀。”

“啥?我干姐被丰臣给抓了?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呀?”骆霜晨顿感懊恼,但他又不能去处理这件事,那个唐聚五还在车里呢,“厅长,那这样,我出城后,力争明天上午就回来,您呀也别到处转了,把我干姐的事早点告诉我三哥,你和他都想想办法,我干姐一个女人,没事她闲的?搞什么刺杀呀?不可能的事,一定是有人栽赃。我……我得出城给于总长办事去,早去早回。”

“唉呀,按说这中野也是该杀,你知道不?听说他呀喜欢把女人身**污了,然后把皮肤割下来,做成人皮灯笼,说那灯笼漂亮得不得了,你说说这个挨千刀,这是多么缺德的事?残忍啊,也该杀……”

“您呀,先别说这个,我抓紧办事去,您去找我三哥,别夜长梦多啊,那个陈骢,他等着看我回来,我不收拾他,还有那个丰臣……”

“我的小爷呀,你可小点声吧,这是什么地方?那我也不耽搁了,也不帮着巡查了,我这就去找三爷去。你早去早回。”

“好好,我这就出城。”骆霜晨说罢,急匆匆要走。

“慢着,我送你过去。”罗维显这时也忘记打哈欠了,他知道郎鹤兰对骆霜晨意味着什么。

两人到了守城的关东军的带头中队长面前,罗维显笑眯眯地说:“田中队长,这是我们警察厅副厅长陆黎,受军政部于总差遣去梅河口办事,您给通融一下?”

那个叫田中的军官面色凝重,看看罗维显说:“罗厅的,他是副厅长?大个子,出城?”

“是的。田中队长,这是军政部的公文。”骆霜晨无心和他纠缠,此时的他心如油烹,从怀里一纸公文递了过去。

“把车门都开打开,检查是必要的,正在严查出城的人。丰臣将军和宪兵司令部都有令地干活。”田中扫了扫那纸公文也不细看,说着就扶着军刀向骆霜晨的汽车走去。

田中身后的三个士兵和几个警察也走了过来。

骆霜晨亲自打开了汽车后备箱,也打开了车门。

田中见后备箱里除了工具箱和一个军大衣,也没有什么,看着车里的钱铁梅他们四个人,问道:“这是什么人?”

“这是于总长的几个卫兵。”罗维显接下话头来。

“于总长怎么和警察厅搞在一起?”田中有些迷惑。

“您呀听我说……”罗维显低声在田中耳边说些什么。

“哦,于总长地……”田中近得如此认真,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裤兜,里面被罗维显塞了一叠钞票,“一家人,啊哈哈一家人,放行……”

骆霜晨连忙敬了一个军礼,上了汽车。

罗维显心想,这位小爷不又出去做啥事去了,我呀也别想着抽两口了,赶紧去找纳兰去吧。

田中大声叫着,让士兵搬移了路障,打开城门,放骆霜晨的汽车出了南城门。。

罗维显径直奔向自己的汽车,向田中招了招手,登车而去。

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