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八卦街巷

在长春城西城边上有个地界儿叫樱桃巷,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是晚清同治、光绪期间从关内迁过来挖城壕、建筑城垣,建立长春厅时的劳工、泥瓦匠的后代。这里虽说是称作樱桃巷,却不是一条巷子,而是一个按照八卦建的一个迷宫似的居民区,巷巷相通,巷子窄小得只容人单身前行,家家相连,户户相连,这也是在清末战乱和土匪横行的年代,一个自保的很好的方法。不是在这里居住的人,进来就会迷路,很难出得去,这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会被教会熟记生门、死门。这里的四周按“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有八个出入口,这里的住户从任何一个口进去,都有不同的回家路线,走错了,就回不了家了。除了外围种了八八六十四株大槐树,这槐树每年春天都有人修剪,外形相差不多,而里面却一株树也没有,里面的民房都是不规则石块砌筑的,屋顶、门和窗形制一模一样,就连屋顶的烟囱都是立在屋顶中间,长宽高一模一样,家家户户没有院子;个中道路都是石板铺成,石板两侧是暗沟,暗沟也是互相连通,深达两米之外。陌生人进到里面,东西难辨,没有里面居住的人带路,只能从另外一个出口出去,或者回到原地,连一个住房的房门都看不到。

地下党组织重要成员戚成路就从这里出生,此前他为了工作方便,一直在石灰窑胡同,自从妹夫在那里被范道岐给杀之后,他带着磐石投奔他的妹妹,就又回到这里住了。五天前他又被义勇奉公队的范道岐给抓了去,他就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好在只打了几鞭子,后来民政部大臣,也就民政总长臧式毅向丰臣求情才把放了出来。

这个臧式毅何许人也?此人也是一个老牌汉奸,表字奉久,1885年出生于奉天,早年追随孙烈臣。1924年6月,任东北陆军整理处参谋长一职;1928年6月4日,张作霖遇炸身亡之后,由于臧式毅等人的妥善处理“秘不发丧”,缓和了当时局面,使张学良平稳接管整个东三省,受到张的赏识。东北易帜后,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部少将参议,后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部中将参谋长。“九·一八”事变时,臧式毅被日本关东军扣押,软禁3个月后,他不遵母命,投降日本,任伪奉天高官,其母投缳自杀。伪满州国建立后,他担任伪满民政部总长兼奉天高官,1934年任伪民政大臣。

戚成路个子不高,其貌不扬,鹰钩鼻子,招风耳朵,忠厚寡言,办事稳重,却深受臧式毅赏识和信任;原来纳兰想让他去哈尔巴岭上清风别院躲避风头,可他却坚持说有臧式毅这个护身符,他还能在为党做许多地下工作,就坚持留在了民政部里。

这个夜里,风雪凛冽。

忙了一天工作的戚成路坐着黄包车向樱桃巷而来,手中提着妹妹爱吃的香酥麻花。

一路走来,穿过光复大路、大同大街,又穿过几条街,经过繁华的地方,他倒没有在意,可是过了三条街了,他就察觉到始终有两台黄包车在跟随着他,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让他知道,这些人不请自来,是有原因的,但是他只是微笑着对车夫说:“老哥,你听好了,我到前面的槐树边下车,如果有人你我从哪里下的,我就明确告诉他们就行,然后你再向前跑到第十七棵树边上等我,我还要有紧急的事要去办,这是钱,你先收着。”

他把一厚叠钞票塞到了车夫的夹袄外袋里。

车夫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声调不高却是说得很实在:“先生,您不记得我了?大家都叫我老郑,我总在民政部门前溜,您说的是不是后面的是黑狗呀?您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这樱桃巷就他们?怎么进去怎么出来吧,嘿嘿……”

眼看前方就到了樱桃巷,戚成路在一株大槐树旁下了车,在一个路口处转了进去。

那个黄包车夫老郑不走了,却坐在了车沿上抽旱烟。

不一会儿,两辆黄包车相继停在了这里,四个着黑色夹克式棉袄的年轻人走上前来。

一个个子高瘦的人上前问道:“这位哥们,向你打听个事儿!”

老郑猛吸了一口,头也不抬,叹气说:“这风雪天,冷嗖嗖地,不在家好好睡觉,乱打听个啥?有话说。”

“我说老头儿你脾气不小啊?”

“跑了五六条大街,就给那么点钱,要是你,你脾气好到哪里去?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呢。”

一个小个子的说道:“敢情是这事啊,大叔啊,都是外出讨生活的不容易,你老也别生气,你刚才拉的那个人是不是从这里进去的?”

“嗯呢,就从这走的,抠搜地就给那么点钱,向他多要点吧,理都不理我,啥人呢,你说。”

车夫用烟袋锅子指着暗黑的巷子说。

“那就好,你老啊也别生气了,这年头都是一个字-----混。”那个小个子的说话倒是和善。

大个子的嘴里骂骂咧咧地说:“这年头就是有钱人享福,我们啊也是半夜奔波,劳碌命,走吧,看他家在哪,和这老东西有什么可说的,他混得还不如我们呢。”

那两个人紧随其后,循着石板街路向里面跑去。

这个老郑向那四个人踪迹不见了,送他们来的车夫也走了,就笑着自语说:“追去吧,狗崽子们,不丢了就是不错了。”

他站起身,紧紧腰间裤带,把烟袋别在腰间,向查暗数着大槐树一棵、两棵、三棵……

等到他数到第十七棵槐树下的时候,把车停好,他自己坐在了车里,躲避风雪,不时地,侧身向巷子里张望一下,却不见那个约定的长着招风耳朵的人。

耳听着树上的乌鸦不时地鸣叫着,萧瑟的冷风把大片大片的雪花吹落下来,老郑不时地把自己的双脚多多活动几下,此时他不敢抽烟,生怕陌生人知道他的存在。

时间在一秒秒地过去,老郑却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下了车,他又向来时路跑了回去,一棵、两棵、三棵……,然后又跑了回来,心中默念着,对呀,是十七棵呀……错不了呀……

他心中莫名地焦虑起来,他双手插着袖管,跑到巷子口里,向四下里张望,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窄小的巷子里静悄悄的,静得可怕,静得吓人……

雪越发下得狠,老郑身体有些扛不住了,他静静地站在大树旁,不敢跑动,怕惊飞了树上的乌鸦,让那些追踪的人知道他在这里,他也不敢再坐回车里,他怕自己坚持不住睡着了,让那个人出来时坐不成车子了。

就这样,车夫老郑僵直的像一株老槐树一样守候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他对政治上的事一无所知,但他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在像他这些万千亡国奴的身边,总有人在为他们争取尊严和自由,那个的招风耳朵就是一个,因为从他身上他感受到一种安全和力量。

时间大约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戚成路踩着厚重的落雪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他借着雪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旁的老郑,低声说:“多谢了,老郑大哥,你为我遭罪了。”

老郑终于看到了戚成路,他不觉得掉下了泪来:“大兄弟,我就知道你说话算数的,终于等到你了,快上车。”

戚成路内心升起了股股暖流:“老哥送我去南城古风斋。”。

“好好,你去哪里,我都送你,大兄弟你坐稳了。”他闻到戚成路的身子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阴冷阴冷的北风吹着鹅毛大雪,长春城里犹如童话中的世界,雪光让这个暗夜变得如同黎明提前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