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天以后，涂淼淼和林谦分别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只是他们互相之间却并不知道彼此已经被通知。
因为涂淼淼的电话是医院打过来的，而林谦的电话是刘医生亲自打的。
临时推了一个重要的会议，林谦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刘医生已经在办公室泡好茶等他了。
出于礼貌地喝过一小杯之后，林谦就开口询问：“不知道刘医生着急找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刘医生又在空着的杯子里添了一杯，却没有回答。
林谦再问：“是……我的问题？”
声音发出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线在发抖。
刘医生抬头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林谦顿了三秒，继续问道：“是……我太太的问题？”
刘医生仍然看着他，还是摇了摇头。
林谦皱起了眉头，不解地沉默着，也没有再喝茶。
刘医生拿起身边的一份报告，双手递上的同时，终于开了口回答：“林先生和林太太遇到的问题……真的是千万分之一。我行医多年都没有遇到过。”
林谦拿到手之后就急忙地翻阅起来……
这份报告很简单，其实只有一句话——
该精子与该卵子无法结合。
该精子……
该卵子……
……无法结合
刘医生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
林谦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的满眼，满脑都是这几个字——
无法结合？
无法结合！
无法结合……
林谦无意识地抬了抬手，他不想再听对面的人说话了。
他需要冷静。
需要逼自己冷静。
必须要让自己马上冷静下来！
……
……
薄薄的A4纸从指尖滑落，林谦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陷入一片沉寂。
坐在对面的刘医生知道，现在自己确实不是打扰对方的时候。
他做这方面的医生很多年了，他遇到的病人也是形形色色的都有，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时候，他都应该客气地把对方请出去。
毕竟对于类似于‘绝症’的病例，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可……
林谦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绝望……
居然让已经看惯生死的他都动容了。
林谦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甚至没有说话。
可就是这样的林谦，已经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物该有的生气。
就像已经被剥夺了上诉机会的死囚
就像已经失去治疗机会的癌症晚期病人
就像……
他已经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对方的摸样，他甚至不忍心打断林谦的伤心。
“那么……”
就在刘医生以为林谦可能会这样坐一辈子的时候，林谦拿下了捂着眼的手，突然说话了。
林谦问他：“我太太是健康的吗？”
“是...”好久没有说话，刘医生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林太太和林先生各自都是健康的。”
林谦弯腰捡起了那张报告，递还给了刘医生，嘱咐道：“麻烦刘医生帮我保管这份报告，也麻烦刘医生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尤其是对我太太。”
说完这句话，林谦对着刘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刘医生急忙站起来扶正了对方。
……
……
直到林谦的声影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刘医生仍然看不懂这个叫林谦的男人。
明明上一秒还那么绝望，为什么开口说话的音调却仍然能保持地这么不悲不喜？
他行医数年，见过各自各样的反应，可……这么特别的反应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心里忍不住开始猜测，这对夫妻的未来会是如何？
他的那些病人中，有知道自己有病之后积极参加治疗的，有知道自己的病无药可医之后主动提出离婚的，还有知道对方有病且无药可医之后无情地提出离婚的……
独独没有他今天遇到的这种病例——只是跟他/她不能有孩子。
不是不能生孩子，只是跟他/她不可以。
就连一向唯物主义的他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上天再跟他们开玩笑？
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却注定无法跟对方孕育一个爱情的结晶。
“天意弄人呐~”刘医生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窗外的S市毫无征兆地下起了暴雨，刘医生起身去关办公室的窗，准备迎接下一位病人。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大雨一下就是三天。
不是因为台风过境，不是因为季节原因，老天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给S市泼了三天的大雨。
……
……
……
雨停的这天下午，盛夏的S市重返了高温，林谦把陈夜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想要他帮自己一个忙。
等到陈夜在沙发上坐好的时候，林谦才说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开场白。
“我的精子质量太低，无法让涂涂怀孕，所有我想要你帮我参谋一下，这里面哪个精子比较好……我们想要人工授精。”
“……”
“……”
“什么？”陈夜惊得杯子都掉了，“你在跟我开玩笑？”
林谦拿出一张餐巾纸，一边擦试着被水沾湿的茶几，一边认真地回答：“没有，我是认真的。”
陈夜伸出手去摸了摸林谦的额头，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都没有发烧...那我没有幻听吗？”
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努力地想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你试过自己的了？”
林谦没有回答。
不过他的表情等于回答了。
肯定是失败了……
陈夜很想抽自己一嘴巴，居然问这么傻的问题。
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谁会愿意让自己的老婆生出一个别人的孩子？
林谦只是短暂的默了一下，随后就像没事人一样，翻阅起了茶几上的那份资料，还跟他讨论了起来。
“你说，外国人的怎么样？生一个混血宝宝出来，肯定很可爱。”
他忍不住握住了林谦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你...你...没事吧？”
是不是打击太大，林谦的精神出了问题？还要生一个混血宝宝？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便宜爹”？
林谦打掉了他的手，严肃地回答道：“只要是从涂涂的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这样坚定的语气。
这样坚定的神情。
坚定到他居然不忍心去看。
陈夜不想再问下去，因为他清楚地明白，林谦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且这个决定……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更改。
他只是心疼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会遭遇如此不公的待遇？
母亲生病去世。
父亲畏罪自杀。
现在……连个自己的孩子都不会有了？
上天对他，为何要如此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