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距离他们的婚礼，只有两天了。
虽然林谦已经确认过很多次，刘医生这边并没有给涂淼淼任何透露，但他总有一种感觉……她知道了。
这种感觉，随着婚礼的临近，越来越明显。
特别是涂淼淼昨晚居然睡在唐菲家，而且报平安的电话还是唐菲打过来的。
唐菲是个很会隐藏的人，但是遇上敏感的林谦，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他越发地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的涂涂真的已经知道了。
林谦隔着公文包摸了摸放在里面的那张纸，叹了一口气。
包房的移门被人向两侧拉开，涂爸爸脱了鞋子走了进来。
林谦立马站了起来，抬手把他从门口引了进来：“伯父，您请坐。”
涂爸爸示意了林谦让他不用拘礼，一边落座，一边问道：“找我有什么事？还不能在家里面说？”
林谦待对方完全坐好之后，才绕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答道：“是……关于婚礼的事情。”
涂爸爸笑了笑，“你们两个人这两天是不是都太紧张了？涂涂这两天都不太笑，你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林谦用力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想起还没有给涂爸爸倒茶，于是便拿起了茶壶，开始倒茶。
涂爸爸一路过来有些渴了，一连喝了好几杯，林谦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脸上本来努力维持的笑却越来越淡。
“林谦...”涂爸爸觉察出些不对劲，皱着眉问道，“你到底要跟我说些什么？”
对方的动作突然一停。
茶壶因为还维持着向下的位置，茶杯里的水满地溢了出来……
涂爸爸被烫得一下子松了手。
所幸这杯子结实，只是打翻了茶水，没有被打碎。
林谦闻声便回了神，然后立刻抽了纸巾出来清理桌面。
涂爸爸握着被烫到的手，再次开口问道：“林谦，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准女婿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小小的茶杯本来也就盛不了多少水，一会会就擦干净了。
就像有些事情，你再怎么逃避最终也都要面对的。
林谦缓慢地收回了手，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诊断报告，从上到下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他真的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可惜，这一切真实地发生了。
涂爸爸充满疑惑地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一张纸，问道：“这是什么？”
林谦没有回答，他的答案都写在了那张纸上。
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留下开水烧开之后的咕噜声。
一直维持着沸腾状态的壶中水，水位在缓缓下降……
直到快要烧干的时候，林谦忍不住关掉了电源，在水快要被烧干之前解救了它。
那反复被烧滚的感觉，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他说：“伯父，我不想对您和伯母隐瞒这件事情，所以我选择在婚礼前告诉您这个实情，以及我对未来的打算。”
他又说：“关于孩子，我可以接受涂涂以任何方式拥有……不管是领养还是用人工授精的方式，只要涂涂还是爱我的。”
涂爸爸突然问道：“如果她不爱你了呢？”
“如果她不爱我……我会放她走。”林谦微抬起了头正视着对方，继续说道，“但是现在，她仍然爱着我。”
“伯父。”林谦坐直了身体，郑重承诺，“我现在的做法可能会让您觉得很自私，但请您相信我，我会用我的余生，好好照顾她，我会做她的‘丈夫’、‘父亲’、‘朋友’，甚至是……孩子。您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涂涂的男人，我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和您一起爱她，照顾她。”
说完之后，林谦便站了起来，对着涂爸爸深深地鞠了一躬。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幕仿佛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
他也是这般对着涂爸爸鞠躬，涂爸爸也是久久不让他起身。
这“久久”，让当时的他越来越有自信，也让现在的他越来越绝望。
“……我需要想一想……”
涂爸爸终于给出了他的答复，那放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的声音似乎已经预示着某一个结果。
林谦又对着涂爸爸鞠了一躬，然后便把包房留给了他，离开了那里。
涂爸爸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直到太阳西斜，他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
……
……
……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涂妈妈已经和涂淼淼吃好晚饭了。
涂妈妈给他在桌上留了饭，自己在客厅里忙活。后天就是婚礼，涂家已经满目都是喜庆的气氛了——这窗上的双喜，这茶几上的果盘，这被擦得一尘不染的地板……
涂爸爸中午之前看着还都格外的欢喜，现在却觉得格外的刺眼。
想到放在自己衣服口袋里的那张纸，涂爸爸没有吃晚饭便去了女儿的房间。
涂淼淼此刻正盯着大床上的红色喜被发呆，连有人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知女莫若父。
涂爸爸前几天就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当时他还一直安慰自己或许是女儿有些婚前恐惧。
现在想起来，女儿神情不对就是从报告上的那个日期开始。
自己的宝贝一向是对他和她妈妈没有任何隐瞒的，他从来没想过，女儿第一次对他们隐瞒……居然就是这么一件大事。
淼淼和林谦的感情，他们都看在眼里，本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件事，没想到……
涂爸爸抹了抹眼角，走了过去。
“淼淼，”涂爸爸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满眼都是宠爱，“我的心肝宝贝终于长大了……”
这一句话，就闹得两个人都红了眼眶。
“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才这么小。”涂爸爸比划了一下，“小小的一个人儿，我都不敢抱你，生怕把你弄疼了。”
涂淼淼弯了弯头，笑了笑，继续听爸爸说话。
“没想到……这一眨眼的功夫……自己都快要做妈妈了。”
嘴角的笑僵了僵，涂淼淼心虚的低下了头，说道：“哪怕我自己做了妈，我也是你老涂的宝贝女儿。”
“是，是……”涂爸爸附和地点了点头，又不敢确定的问道：“我的淼淼会让我尽快当上外公吧？”
涂淼淼还记得，当初领证那天，爸爸还让她生两个……不仅是爸爸，她的妈妈也无意中表示了很多次，希望她尽快生孩子……她知道，她的爸妈有多喜欢孩子。
她还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很想很想要一个孩子……
还有她自己……
她多么渴望有一个属于她和林谦的宝贝呀。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你能轻易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你并没有觉得有多渴望。
渴望这个东西，只有当你得不到的才会有。
“爸爸……”涂淼淼小声地问道，“如果我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呸！呸！呸！”涂爸爸打了下她的头，严肃地喝道，“不许胡说！”
涂淼淼一边摸了摸头，一边努力地弯了弯嘴角，回答道：“知道啦~知道啦~”
“我去吃饭了，你们娘俩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居然不等我回来就先吃上了!尤其是你妈妈……”
涂爸爸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门外。
涂淼淼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立刻捂着嘴躲进了洗手间，她觉得大概她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要在这几天流干了。
知女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女……
涂淼淼知道，她的爸爸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