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3章 医家之门

华神医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布衣少年,欲言又止。

易罡宇夹起一块野猪肉,难得不斯文地一把塞进嘴里,咬都没咬,囫囵吞下,接着喝了一大口的水,喃喃道:“有爹娘疼是个什么滋味呢?”

华神医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小罡,你也得找个师傅才行。”

“为什么?”易罡宇道,“我真的不想修仙啊。”

“没让你修仙。”华神医瞪眼道,“老夫问你,你好歹也在这小镇上混吃等死了快十八年,打你懂事起,你以为这小镇上,谁最厉害?”

易罡宇有点莫名其妙,搞不懂华神医突然扯出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若是种菜,自然是赫连先生,若是医术,就非您......”

华神医一挥手道:“少扯这些没用的,老夫是问你打架谁最厉害?”

易罡宇愣了愣,老实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易罡宇点头道:“真不知道。以前吧,我以为是蔡镇长还有她的七朵金花最是厉害,要不富贵街上那些骄横跋扈的公子哥儿,看到她一个个跟耗子撞上猫一样呢?那一次山哥为我出头,被那护院武师揍得很惨,我又觉得他可能比蔡镇长厉害点。不过有一回,我亲眼看到古老爷子一指隔空杀鱼,刀子都不用,虽然不懂,但心想应该是蛮厉害的。早两天,我跟山哥在小饭铺吃饭,被赫连先生发现了,结果山哥被赫连先生隔空连抽了七个大嘴巴子,这应该也算厉害不?再有就是神医您了,那护院武师看到您都直哆嗦,定然是厉害的,对不?”

华神医看着心里全无把握纯属瞎猜的易罡宇,挠了挠脑门子,问道:“那你觉得屠夫张厉害不?”

易罡宇眼前一亮,连忙道:“厉害的,我看过他杀猪,嘿!都没看明白就杀完了。”

“那狄瘦子呢?”

“对啦。”易罡宇道,“狄大哥也厉害,山哥现在看到他就绕着走。”

华神医忍不住笑着继续问道:“你以为傅真君厉害不?”

易罡宇实诚摇头。

“珠宝铺的薛夫人呢?”

易罡宇接着摇头。

“宁裁缝呢?”

易罡宇还是摇头。

“那......送你【纵横符】的顾道人如何?”

易罡宇笑了笑,道:“顾道人可能不厉害,但是他会变戏法,能把一张黄纸符变成大黑猫,个头大得跟山里的黑豹子一般,怕是能吃人。”

这次华神医也笑了,问道:“小罡,这里有九个人,要你选择一个拜师,你会选谁?”

易罡宇毫不犹豫地说道:“您。”

华神医略一愣怔,问道:“你选老夫,为什么?”

易罡宇毫不掩饰地说道:“能赚大把金珠,最好是可以救人。神医,看着一个个病人吃了您的丹药好了之后,您是不是很开心呢?我猜您恨不得这小镇上一个病人都没有,对吧?”

华神医瞪眼道:“那老夫每天喝溪水,磕药材过日子呢。”

易罡宇爽朗一笑,给人的感觉犹如置身蓝天白云下。

华神医抬头看着空无一果的桑葚树,沉默片刻,道:“小罡,本来老夫是想推荐你去找屠夫张的,他多半也会愿意收下你这个徒儿。有了他这道护身符,不敢说整个曜石大陆,至少在这玄武王朝的九天城,十八地镇上,还真的没有几个人敢打你的主意。不过你小子心地善良,也许跟佛家有那么一线机缘,所以傅真君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易罡宇愕然,问道:“神医,傅掌柜跟佛家有什么关系?”

华神医笑道:“傅真君本来就是个光头大和尚,以前他可不叫傅掌柜,而是‘傅和尚’、‘傅大师’、‘傅活佛’、‘傅菩萨’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我们跟他熟悉,私底下都是叫他‘傅胖子’或者‘傅大头’。”

易罡宇难以理解,道:“那傅依依怎么来的?”

华神医道:“常人认知,和尚从来都是不近女色,不能成亲,自然没有子女。但傅真君不同,他只做了三个月和尚,虽然剃了光头,却没有戒疤。不是他没有资格,而是嫌麻烦,那寺庙里的主持说,假以时日,他能头顶十颗戒疤。傅真君一听就走人了,做不成和尚却以和尚自居,所以,他是个半吊子和尚,说白了就是假和尚。”

易罡宇恍然,点头道:“难怪傅掌柜大热天的还捂着一顶棉布帽。”

华神医眯了眯眼,道:“小罡,你不是心仪傅真君的女儿么?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不过老夫的推荐在傅真君那里没什么效果,要不你去找赫连先生,他连【小倾城】都送给你了,帮你提个亲说个媒肯定不在话下。”

易罡宇惊骇道:“神医,我还年轻,还没活够。”

华神医轻咳两声,笑道:“那是前两天,情况不同,那个时候你想打傅依依的主意,肯定会夭折在傅真君手里。现在你有了顾长空的【纵横符】,赫连先生的【小倾城】,屠夫张的【饕餮珠】,还磕了老夫一颗......还不错的丹药,再加上你跟古老爷子、狄瘦子、薛夫人、宁裁缝的关系都还凑合,冲这些,傅真君会考虑考虑的。”

易罡宇摇头道:“我不去,我还是想跟您学医。”

“傅依依也不想了?”

易罡宇淡然道:“对我而言,她是一朵长在彼岸的花,可望不可及。”

华神医闻言笑了笑,目光转移到远处一片白茫茫的神獒峰顶,喃喃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若干年后,谁对谁可望不可及,还不一定呢。”

易罡宇没有听清,问道:“神医,您说什么?”

“没什么。”华神医收回视线,看着易罡宇,沉声道:“你确定要跟老夫学医?”

易罡宇毫不犹豫地点头。

“也罢。”华神医道,“医家也没什么不好......小罡,老夫可以教你医术,然后看你悟性,是否能入丹道?不过,你与老夫,只有师徒之实,没有师徒名分,懂吗?”

易罡宇不解,想问,却没有问出来。

“个中缘由,你早晚会明白。”华神医道,“去叫药童搬几箱药材来,想要学医,就得先学认药。明天一早,万重山估摸着也拜师成功,你们可以结伴在镇内走走看看,切记多看少说,最好不说。仙道盟和八大门派都在物色场地,准备招收外院和内室弟子,你们趁机长点见识,至于运气,可碰可不碰,万重山已经没有必要,至于你,随意就好。”

易罡宇颔首称是,找了两个药童,一起搬来了五个大木箱子。

华神医挥手示意药童离开之后,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九宫格,每个格子里,放着不同的药材。华神医随手拈起几颗枸杞子,抛了一颗到嘴里,咀嚼几下,问道:“认识这味药材吗?你每摇头一次,老夫就用这藤条抽你一下。”

易罡宇连忙道:“枸杞子,我常去山上采集送给刘婶。”

“可知药效?”

“养肝、润肺、滋肾。”易罡宇略一思索道。

“你是如何得知?”

易罡宇道:“神医曾经给我一张药方治那刘婶的男人,其中就有一味枸杞子。我询问药童的时候,就顺便了解了一下,大部分都还记得。”

华神医道:“倒是有心,你不会是早就预谋偷学老夫的医术吧?”

易罡宇道:“不敢,古老爷子说,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

华神医淡然一笑,拈起另外一味药材,问道:“这个呢?”

“车前草。”易罡宇道,“清热利尿、止泻化痰。”

华神医轻轻点头,又拿起一味药材。

“王不留行,活血通经、消肿止痛,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催生下乳。”

华神医索性把其余四个木箱全部打开,道:“一一看去,能认识多少?”

易罡宇仔细看过之后,道:“神医,这里共有四十五味药材,我认识其中三十九种,还有六种,从未见过。”

华神医忍不住挠了挠脑门子,问道:“你都是跟着药童学的?”

易罡宇点头。

“这些小兔崽子,居然敢不经过老夫许可,就擅自教你认识了这么多药材,真是可恨。”华神医恼火道,“不过看在你有少许医家天赋的份上,也就算了。小罡,这医家不比儒家、道家、兵家、农家......学医过程丝毫马虎不得,行医过程更加马虎不得,一不小心,就会弄出人命,所以医家人,最要谨小慎微,深思熟虑,切记。”

易罡宇肃然道:“是!”

“行了,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回去吧。”华神医道,“正好顺道,你去看看万重山拜师的事情怎么样了?那小子不找一道过硬的护身符,迟早死的稀里糊涂。老夫知道你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情同手足,所以你替老夫带句话给他。”

“神医请吩咐。”

“你告诉他,这人呐得先学会坐,坐的稳当了才能学着爬,爬的顺溜了就可以尝试着走,走的扎实了才能跑,跑的快了才考虑飞,最后就算飞上天了,也得时刻看看自己的翅膀够不够硬?飞的太高,万一翅膀折了,可是会摔得很惨的。”

易罡宇躬身受教,道:“神医这番金玉良言,我也会铭记在心,片刻不敢忘。”

华神医点了点头,眯上眼睛,竟似有些困乏了。

易罡宇轻轻走出“大回春堂”,一路低头疾走,直奔狄瘦子的铁匠铺。一进铺子,就看到万重山正在挥舞着一柄巨大的铁锤,猛砸铁砧上一坨通红的铁块。一锤子弧度夸张的下去,火星四溅,连地面都在轻轻颤抖。

狄瘦子面无表情的坐在角落里,自顾自的抽着一杆旱烟。面前的铁桌上,放着一盘青菜、一盘花生米,一壶酒。

看来拜师这事儿是成了。

易罡宇心里替万重山高兴,上前几步,道:“狄大哥,还没吃晚饭呢?”

狄瘦子瞥了易罡宇一眼,默不作声,点了下头。

“兄弟,你来了。”万重山停下打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

易罡宇眨了眨眼,万重山也眨了眨眼。

易罡宇笑了,一个劲地点头,还不忘竖起两根大拇指。

坐在角落里的狄瘦子轻咳一声,万重山立马一脸严肃,往掌心里吐了口唾沫,抡起大锤继续开砸。

易罡宇乐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万重山,居然这么快就被狄瘦子降服了,这威慑力,绝对不一般。

狄瘦子往旱烟袋里塞了一把烟丝,右手习惯性地伸进旁边的火炉,两指慢悠悠地拈出一枚红通通的炭块,小指微微翘起,如同漂亮小姑娘拈起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