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2章 简单粗暴

狄铁匠铺子里,万重山再一次挥汗如雨,“叮叮当当”的卖力敲打。狄铁匠照例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的手拈火炭,抽一袋旱烟。偶尔瞥一眼万重山,眼神些许复杂。

“停下。”狄铁匠忽然说道。

万重山保持着大铁锤挥舞在半空的姿势,有点愕然的问道:“师傅,是徒儿的手艺不精惹您生气了吧?”

狄铁匠道:“上好一块料子,被你打成麻花,这叫手艺?”

万重山瞥了一眼铁砧上的铁麻花,尴尬道:“师傅,徒儿脑子简单,不太好使,您这可是技术活儿,得慢慢来。师傅您放心,徒儿会一直打下去,总有一天,能够打出像样的菜刀和锄头来,铁定不给您丢脸。”

狄铁匠摇头道:“不用打了。”

“什么?!”万重山一把扔掉锤子,双膝跪倒,急促道,“师傅,您这是不要徒儿了?徒儿虽然蠢笨了点,但是徒儿......”

狄铁匠一挥左手,万重山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万重山尽管心里无比震惊,但铁了心的还是要跪,却发现无论自己多么使劲,两条腿却不像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

狄铁匠道:“为师没说不要你,为师观察了你两天,倒是有些长处,勉强算是合格。”

万重山咧嘴一笑,道:“师傅,徒儿被您吓得一滚。”

狄铁匠犹豫片刻,道:“那个易罡宇,与你情同手足,且为人不错,可深交。徒儿,七月十五快到了,期间小镇上会发生许许多多的大小事情,尤其是七月十五那天,你务必与他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分开。”

万重山挠了挠脑门子,不解问道:“师傅,您能说清楚点不?”

狄铁匠沉声道:“不能,照办就是。”

“是!”

狄铁匠道:“为师从未收徒,你是第一个,有些事情,很有必要跟你透个底。”

万重山道:“师傅请讲。”

“你可知道师傅的正名?”

万重山道:“本来是不知道的。昨天一大早,在包子铺外面撞上了赫连老匹夫,徒儿曾经被他用妖法抽过大嘴巴子,一直不服中。当时徒儿饿得要死,偏偏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就寻思着赊欠一顿,不料郭胖子不给面子,徒儿正要发火,那爱管闲事的老匹夫突然就来了,徒儿忍不住破口大骂,但老匹夫会妖法,徒儿打不过,只好......只好搬出师傅您的名头,嘿嘿!没想到那老匹夫一听就怂了,立马请徒儿吃早餐。师傅,徒儿听那老匹夫说的,您的正名可是叫狄十一限?”

狄十一限道:“赫连真吾乃是硕果仅存的农家宗师,你一口一个老匹夫,着实很过分......不过为师很爱听。”

万重山脑子一下没绕过弯来,愣怔片刻,才惊喜道:“师傅,敢情您跟那老匹夫有过节?”

狄十一限点了点头,道:“小过节罢了,不值一提。”

万重山想了想,喜形于色,道:“师傅,您快快教给徒儿一些揍人的本事,我们师徒俩正好趁着老匹夫单枪匹马、势单力薄之时暴打他一顿,为您报仇雪恨......不好!老匹夫已经收了徒儿的兄弟做徒儿,我们杀将过去......”

狄十一限挥手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赫连真吾已经收了易罡宇为徒,可是真的?”

万重山竹筒倒豆子,道:“千真万确,华神医和屠夫老张也是他的师傅,分别是大师傅、二师傅和三师傅。师傅,徒儿就奇怪了,这师傅还能拜了一个又一个么?”

狄十一限脸色凝重,片刻后释然,点头道:“倒是也合情合理,只是那天机大局,合医家、兵家、农家之力,也未必能破......既然走到了这个份上,徒儿,你也需要加快进度。你那兄弟,离着龙门,尚有六步之遥。关键时刻,或许你能助上一臂之力。”

万重山一拍胸脯,道:“只要能帮上小罡,怎么都行。”

狄十一限点了点头,道:“徒儿,那白沙古井上横着的长枪,你很好奇?”

万重山道:“以前不觉得,上次在井边被那对狗男女狠虐之后,就一直感觉怪怪的。昨天徒儿路过的时候,真的像是听到那杆长枪在叫徒儿,要徒儿过去拿起来耍耍。”

狄十一限道:“徒儿,那杆长枪可是大有来头,乃是昔年一位兵家宗师特意留下,此枪名曰【月曜·破晓之光】,重八十一斤,取得九九归真之意。”

万重山一脸疑惑,愕然问道:“师傅,那杆什么月光枪才区区八十一斤?!不会吧,前些年可是四十条壮汉合力也没有挪动分毫呢,徒儿当时就在现场,肯定没错。”

狄十一限难得笑了笑,摇头道:“此等兵家大杀器,又岂是区区四十个凡夫俗子所能撼动的?就算是四百人,四千人,也是蚍蜉撼树。”

万重山傻傻问道:“什么树?”

狄十一限难免头疼,瞪了万重山一眼,道:“从明天开始,你跟着小罡读读书。别人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你愣是半箩筐都没有,日后走出地狗镇,如何得了?”

万重山汗颜道:“师傅,徒儿看到书本就感觉脑袋要炸开一般。”

“照办。”狄十一限道,“每过半月,为师要检查一次,若是你没有半点进步,势要把不学无术进行到底的话,为师必然将你逐出师门。”

万重山连忙点头,道:“徒儿谨遵师命!”

狄十一限道:“这不挺好,听起来就有点学识。读书这事,适度就行,别死读书、读死书,酸味太重,为师一样受不了。”

“弟子谨记!”

狄十一限摆了摆手,道:“行了,蚍蜉撼树的意思就是小蚂蚁想要摇动大树,那是不自量力,十分可笑的行为。”

万重山恍然,道:“原来蚍蜉就是小蚂蚁,徒儿记下了。”

狄十一限虚空一抓,手上就横执一杆黑不溜秋的丈八长枪,懒得理会万重山大白天看到吊死鬼一般的表情,淡然道:“此枪没有名字,乃是为师上午临时打造,与【月曜·破晓之光】等长等重,你且拿去耍耍,熟悉熟悉。”

万重山嘴唇蠕动,想问什么,到底没敢问出来。上前几步,双手接过长枪,掂了掂份量,挽出一朵不堪入目的枪花后,手一滑,枪尖差点扎到自己的脚背。

狄十一限挥手道:“离为师远点。”

万重山赶紧退后丈许,老老实实道:“师傅,这么长、这么重的铁枪,徒儿耍个三五下还凑合,耍久点,怕是施展不开,到时扎不到别人,反倒可能扎伤自己。”

狄十一限道:“你的身高和体型最是适合丈八长枪,现在玩不转,主要还是因为力量不够,为师每天会给你服食几枚丹药,另外指点你一式枪法。”

万重山道:“师傅,才一式?”

狄十一限道:“好枪法,无需多。”

万重山想了想,问道:“师傅,什么才是好枪法?”

狄十一限道:“能把人打趴下的枪法。”

万重山一愣,随即眉开眼笑,道:“师傅,徒儿最是喜欢您这种说法,简单粗暴。”

“深奥点,怕你听不懂。”狄十一限直言道,“这里有三枚丹药,分别是【淬体丹】、【聚气丹】和【凝神丹】,别问有什么功效,吃就对了。”

万重山倒是一点都不客气,道了声谢,接过来就塞进嘴里,片刻后砸吧着嘴巴,道:“没什么味道,不过感觉胃里发烧,这正常的,对不?”

狄十一限懒得回答这个愚蠢问题,起身道:“来后院。”

万重山连忙拖着丈八铁枪跟了进去,来到院子中心站定后,粗壮双腿不丁不八的分开,右手持枪,重重往地下一顿,将一块上好青砖砸个稀巴烂。

狄十一限看着碎裂的青砖,好不心疼地问道:“你搞什么?”

万重山一脸严肃,大声问道:“师傅,徒儿看起来威风不?”

狄十一限恼道:“你再砸碎为师一块青砖,就别怪为师砸烂你的脚背。”

万重山赶紧提起丈八铁枪,赔笑道:“师傅莫气,徒儿明天帮您打磨一块青砖便是。”

狄十一限伸手,道:“枪来!”

万重山疾步上前,双手递上丈八铁枪,然后很自觉地站到三丈开外。

狄十一限一枪在手,并没有立马横生出天下我有的气势,只是左手轻抚枪身,平静道:“徒儿,为师踏入兵家修道大门至今,遍访名师,总共习得一千零一式枪法,再自创一千零一式枪法......你又在搞什么?”

万重山一边听,一边在折手指,脸上表情一会焦急、一会迷茫。

“呃......师傅,徒儿正在算数。”

“算什么数?”

“是这样的,师傅。”万重山道,“您刚才说习得一千零一式枪法,又自创一千零一式枪法,这个容易,加起来就是两千零二式枪法。您一开始说每天指点徒儿一式枪法,那徒儿要两千零两天才能学完,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徒儿算了算,差不多需要六年才能学完呢,这时间会不会有点长?”

狄十一限听完,直接一枪横扫,把万重山抽得跟一只大鸟般的飞出了后院。

片刻后,万重山从后院门探出半颗脑袋,小声道:“师傅,徒儿算数不怎么好......”

狄十一限脸色铁青,丈八铁枪遥指万重山,厉声道:“滚进来!”

万重山不敢再废话,老老实实,立正站好。

狄十一限保持用丈八铁枪指着万重山的姿势,接着说道:“多年前,为师一夜之间就忘掉了所有的枪法,再创了十一式枪法,这也是为师正名的来由,明白了吗?”

万重山显然不明白,想问又不敢问,但也不稀里糊涂地点头表示明白,这不懂装懂的事情,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狄十一限道:“问吧。”

“徒儿不敢。”

“有何不敢?”

万重山双眼盯着地面,道:“徒儿怕惹师傅生气。”

狄十一限无奈,只好放下丈八铁枪,耐着性子道:“问吧,师傅不生气。”

万重山弱弱道:“那徒儿......”

“快问!”

万重山抬起头来,问道:“师傅,那您的正名为什么是狄十一限,而不是狄十一枪呢?”

狄十一限彻底傻眼,片刻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万重山不知所措,眼看着狄十一限笑得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只好壮起胆子问道:“师傅,您笑什么?您......还好不?”

狄十一限猛地止住笑声,瞪着万重山,道:“为师乃是气极反笑......罢了,罢了,不怪你。一块璞玉,脱壳而出,难免费心费神,头疼就当是收你为徒的代价吧。为师现在也懒得与你解释正名,日后你自然会明白‘限’的含义。”

万重山不敢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猛点头。

狄十一限手执丈八铁枪,背对万重山,沉声道:“这第一式枪法,便是【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