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6章 挺胸抬头

所幸易罡宇反应不慢,刚好来得及用双手护住脑袋,要不现在肯定是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连声惨叫。抬头瞥了一眼扎入树干尺许深的巨剑,哭笑不得,翻身站起。

许可心假装惊讶道:“好奇怪耶!”

易罡宇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问道:“哪里奇怪?”

“你看呀!”许可心落到地面,指着巨剑道:“我的宝贝剑从来都只听她的主人,也就是我的命令,今天怎么会你说‘去’,她就去了呢?”

易罡宇是哑巴吃黄连,却也懒得点破,道:“可能是你的宝贝剑听错了,许姑娘,我们还是早点去看了野猪王,然后回去办正事吧。”

易罡宇嘴里说的办正事,对许可心而言就是搞事情,这种活儿,她无疑最是欢喜,于是召回巨剑,把易罡宇拉上来站在前面,笑问道:“还想过次瘾不?”

“还是你亲自来比较好。”

许可心接着问道:“刚才这一课,学到什么没?”

易罡宇汗颜道:“没事别瞎指挥。”

“孺子可教也。”许可心伸出纤纤素手,一指前方,轻声道:“去!”

巨剑缓缓飞行,在油松林间随意穿梭,潇洒自如。

易罡宇忍不住问道:“许姑娘......”

“等等......”许可心似乎犹豫片刻,才轻声道:“鉴于你今天令我有些许意外的表现,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现在你有三个选择,叫我可心,或者可可,又或者可儿,你选一个罢。”

易罡宇愣住,心想着这的确是一个大大的奖励,一个年轻女孩子,同意另外一个人这样称呼自己,要么这个人是她的长辈,要么是她的闺中密友,要么......易罡宇没敢再想下去,底气不足的问道:“那,那我跟二师傅一样叫你可儿,可以么?”

许可心反问道:“为什么?”

易罡宇老实道:“我听二师傅这样叫你的时候,很好听。”

许可心笑了笑,点头道:“行,你就叫我可儿呗,那我叫你什么呢?土包子?穷光蛋?”

易罡宇尴尬道:“许......可儿,我应该比你大吧?”

“那又如何?!”

“不如何。”易罡宇赶紧道,“我的意思是,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许可心妙目一转,道:“简单点,就叫小罡好了,反正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天。我且问你,你今年多大?”

易罡宇道:“七月十五,正好十八。”

许可心微微皱眉,道:“你这生日,真是绝了......不对呀,你既然是一个......”

易罡宇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孤儿。”

许可心道:“我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无意......”

“没关系,你接着说。”

许可心略一犹豫,才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七月十五是你的生日呢?”

易罡宇道:“我被养母捡到的时候,身上裹着一张小棉被,里面有一方巴掌大的白绢,正面就写着一个‘易’字,背面写着七月十五。除了这些,再无任何东西。养母将我抱回家之后,左思右想,最后认定我姓易,生日是七月十五,就这样。”

许可心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的名字也是养母所赐?”

易罡宇摇头道:“我的名字是在我一岁生日的时候,由一个云游到此的老相师所取。养母说那天恰逢镇上的阳关道赶集,她抱着我去卖掉一些自家种植的菜蔬。当时她一直把我绑在背上,卖空一篮子菜蔬后,就把我躺在菜篮子里。没多久一名老相师路过,看到我之后就很好奇的蹲下来,养母见他不买东西,只是死死盯着我看个没完,心里害怕,就把我死死抱在怀里不让他看。老相师也惊觉自己失态,便笑着问我养母你的孩子可有了名字?养母下意识摇了摇头,尽管大街上人来人往,但她还是高度戒备,唯恐老相师抢过我就跑。”

许可心笑道:“我知道了,然后老相师就问了你的姓氏和生日,再然后就有了你的名字。”

易罡宇道:“差不多吧,反正养母是这般说的。不过老相师走的时候,对我养母说了句‘等这小家伙长大些,让他弄明白这一罡字的意思,切记!切记!’,养母在我七岁多的时候病重,临死前才想起告诉我这句话。”

许可心问道:“那你现在搞明白‘罡’字的意思了没?”

易罡宇摇头道:“我就没上过书院,小时候偶尔会蹲在窗户下,偷听那些教书先生到底在讲些什么?几次之后就没了兴趣,因为根本听不懂。我正式开始识字,还是认识了古老爷子之后,有一次我问古老爷子,这‘罡’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古老爷子随口告诉我就是很大的风的意思,我寻思着古老爷子学识渊博,他说是那就肯定是了。过了一年,有一天晚上我陪着古老爷子纳凉,他忽然指着天上很像一把勺子的七颗星星告诉我,那是北斗七星,勺柄处的那一颗星为天罡。”

许可心点头道:“这个解释比第一个好多了,还有别的意思么?”

易罡宇道:“过了几年之后,应该是我十六岁那年吧,我去古老爷子那里看书,临走的时候,他又告诉我,我名字里的这个‘罡’字,其实是四正为罡。”

许可心不解,道:“罡字本来就是上四下正,这算什么解释?”

易罡宇笑道:“可儿,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所谓四正为罡,按照古老爷子讲的,那就太复杂了,我琢磨至今,也大概只搞明白了一点最基本的东西。”

许可心不信,道:“说来听听,一个字罢了,还能搞出多大的花样。”

易罡宇道:“心有四正,乃道正、德正、法正、智正。身有四正,乃体正、气正、精正、神正。言有四正,乃语正、声正、韵正、音正。行有四正,乃行正、立正、坐正、卧正。可儿,这是古老爷子讲给我听的,复杂不?”

任是许可心冰雪聪明,猛地听到这一番话,也是傻了,瞪眼片刻后,摸了摸下巴,道:“这行有四正,不就是要你走得正、站得正、坐得正、睡得正么?”

易罡宇道:“按照字面上的意思,的确如此。不过古老爷子提醒我,这仅仅只是表面上的释义罢了。他说行正,看起来就是说一个人走路要挺胸抬头,但又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挺胸抬头的走路。他告诉我,抛开整个曜石大陆不谈,就说这地狗镇中,富贵街上,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的挺胸抬头的走路呢?接着他点名蔡银纹,平日里看到她的确都是挺胸抬头的,但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随后他又点名刘三娘,因为打小颈椎有毛病,一辈子都无法抬起头来,不过她一双巧手绣出来的花鸟鱼虫,连宁裁缝都自愧不如。可儿,你这裙摆上的水仙花,便是出自刘三娘之手。”

许可心撩起裙摆,看得一眼,惊叹道:“我原本就觉得这水仙花绣得惟妙惟肖,每次走路的时候,总会生出这些水仙花儿活过来一般的错觉。”

易罡宇笑道:“古老爷子说,刘三娘才是真正在挺胸抬头的走路。”

许可心恍悟,惊喜道:“我明白了,所谓行正,并不单单只是挺胸抬头的走路,同时也是挺胸抬头的做人,可对?”

“应是如此。”易罡宇道,“古老爷子还点醒我,所谓卧正,并不是单纯的指一个正确的睡觉姿势,也可以理解为倒下了,死了。比方说有的人死了,很快就会被人遗忘,而有的人虽然死了,却会一直活在别人的心里,被人始终铭记。所以我的理解是,不管是行正、立正、坐正、卧正,都是在给我一个选择,我应该成为哪种人?”

许可心拍手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小罡,古老爷子是高人,有大学问大智慧,但那给你赐名的老相师,无疑更是高人呀。”

易罡宇正要点头称是,前方一棵偌大的油松树后,忽然传来“吭哧吭哧”的喘气声,一个听起来怪怪的声音说道:“老猪却是不信,哪有那么多高人?”

易罡宇心里一凛,连忙摸出【小倾城】凝神戒备。许可心止住巨剑去势,喝道:“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油松树后一阵响动,随之走出一头身高丈许的大野猪。

“野猪王?!”易罡宇惊骇道。

只见这头野猪王果真直立行走,不但如此,身上居然还穿着几块兽皮,其中一块虎皮赫然还围在裆部遮羞。

野猪王摇了摇粗大的脑袋,竟然来了个抱拳的姿势,道:“老猪见过壮士、女侠。老猪不是野猪王,老猪就是老猪的名字。”

易罡宇彻底无言以对,倒是许可心见怪不怪,笑道:“你肯定就是张临渊放过的那头老猪妖喽,不错嘛,除了那两颗泛黄的獠牙,看起来还蛮憨的哟。”

“敢问女侠莫非认识张大师?!”

许可心道:“岂止认识,这位壮士便是张临渊的高徒,快重新打个招呼罢。”

老猪惊骇无比,退后几步,惊恐道:“壮士!哦不,少侠,老猪自打张大师放过之后,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野猪林里,半步不曾踏出。这身上的几块兽皮,乃是自个闯进来想要杀害老猪的猪子猪孙们的野兽留下的,老猪不敢违背誓言,还请少侠明查啊。”

易罡宇内心无比震惊,想不到真有直立站着说话的大野猪,如此一来,就肯定是有神仙妖魔的存在了。

“少侠,求你不要杀老猪,老猪对天发誓,真的没有害过一个人呐!”

许可心一边围观,这一人一猪对话的画面,真真有些搞笑,也有些诡异。

“呃......”易罡宇收起【小倾城】,道,“我不是来杀你的,就是来看看......顺便提醒你一句,每日一猪,早早备妥,最好是能准点赶到林子外面,免得我们进来。”

老猪一个劲地点头,道:“老猪谨记!”

易罡宇也是诧异,这老猪讲话也就算了,居然还文绉绉的,实在不能理解,于是好奇问道:“老猪,你这说话,跟谁学的?”

老猪连忙道:“回少侠,林子北边有一条官道直通北玄武海,时有商队往返,老猪趴在林子边缘,就能偷听到他们谈话,久而久之,便学了点,让少侠见笑了。”

易罡宇不禁失笑,摇头道:“罢了,只要你安分守己的待在野猪林里,我二师傅自然不会命我前来杀你。”

老猪感激不尽,道:“谢过少侠,女侠,见到张大师,烦请代为问候,就说老猪永不敢违背誓言,这辈子都不会走出野猪林。”

“如此最好。”易罡宇回头,看向笑嘻嘻的许可心,道,“可儿,我们走吧。”

两人跃上巨剑,掉头飞出十余丈之远,身后还传来老猪一个劲的送别声。

许可心娇笑道:“小罡,感觉如何?”

易罡宇摇头道:“难以言喻。”

“现在信了?”

“断然信了。”易罡宇道,“然而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有神仙妖怪,那么那些枉死屈死之人,化为鬼魂之后,却为何不去复仇呢?就像我跟你说起的刘麻子,他要是死在大牢里,那蔡银纹就一点都不害怕刘麻子化为厉鬼,找她索命吗?”

许可心道:“人鬼殊途,不在一界,如何复仇?”

易罡宇皱眉问道:“不在一界是什么意思?”

许可心轻声叹息,道:“小罡,你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太多,慢慢来呗,我现在不着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