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墨离心境乱入麻

崭新的一天,旭日从沉睡中苏醒。

与其一道苏醒过来的,有咧嘴娇笑的绚丽鲜花,还有晶莹吐珠的轻晃树木。

晨曦里的烟霞谷,一切都显得无比瑰美,空气中弥漫着清新,也弥漫着鸟儿的啁啾鸣唱,声音是那么的欢快。

唯独墨离静止不动,呆愣愣的坐在冰凉地面,仿佛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他在娘亲的灵前,一坐就是整整一夜,漫长黑夜他想了很多问题,越想越感觉浑身冰凉,心头只剩下无尽的悲苦。

镇魔墟的妖邪,讲的有条有理,委实煞有介事,他反复思量其中渊源,也捋不清楚妖邪,到底意欲何为,呼唤他去碰面,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

如果只是阻止唤醒剑灵,那个偷袭他的帮凶,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良剑期乎斩,不期乎泰武;良马期乎奔,不期乎骥骜;人期乎本真,本昭青阳兮!”

这简短的一句话,墨离循环念了几遍,感觉有一种被迫害的心酸,倒像是受害者的口吻,可是他又浑身透着诡异。

尊上气宇轩昂,无意中审视他的时候,眼神复杂颇为怪异,好似打量一件心爱的物品,也可能是他被妖邪言语蛊惑,造成的一系列不靠谱错觉。

墨离绞尽脑汁想呀想,还是傻傻分不零清,谁才是真正的青阳。

这些年来,他背负野种骂名,为了摆脱这侮辱性的字眼,他夙兴夜寐的修炼,就是希望那些坏人惧他,再也不敢对他指手画脚。

别的同门玩耍嬉戏时,他在由头至踵的运转太乙功法,期望修为能够益发高深。

别的同门好梦正酣时,他在来来回回的演练太乙剑诀,期望战技能够益发娴熟。

其间的辛酸、血泪、艰难、困苦,他咬牙隐忍,只是为了这悠悠众口,开口闭口有所避忌。

可如今他怕了,很怕很怕,他怕尊上居心叵测,万一真的只是哄骗他,企图将他注入泰武剑体,元神成为新的剑灵,那时他还属于他吗?人生还能自主吗?

同时也怕妖邪一语成谶,即是唤醒剑灵失败,面临丧失灵觉的痛苦,无法再引导山灵地气入体,此生碌碌异于废人。千古艰难唯一死,这或许较之杀了他,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若不慎变作废人,想想都感觉不寒而栗,只怕那时不知多少魑魅魍魉,跳出来戳着他的鼻子骂野种,而同族的墨氏不出意外,亦会收回垂涎已久的烟霞谷。

墨离彷徨无助,凄凉问道:“娘亲,您告诉孩儿,究竟谁要害我,我又该相信谁?”

两行滚烫的泪水,滑落在灵田之中,内里花团簇锦,包围沉眠的红衣美人,瀑布般的长发黑亮,未衰的容颜宛如刀削,肤色白皙得透明,泛着淡淡青气,雪颈环绕深红璎珞,两瓣紧闭多年的朱唇,永远也不可能张开了。

他娘生前偏爱红色,脖颈上的璎珞是墨渊盘系,他娘在他八岁那年,选择横剑自刎而死,璎珞刚好用来遮掩疤痕。

他娘受了怎样残酷的打击?为何狠心撇下幼小的他?他不知道固中原由,他只知那是他最残酷的一次打击,将他推进了黑暗的深渊。

那个温婉贤淑的娘亲离开了,陪伴他度过八年幸福时光,他一生最亲近的娘亲,永永远远的离开了他,带走了他所有温馨的美好记忆。

从此以后,母子天人永隔,他被别人欺负无处倾诉,只能躲在暗处独自抹泪,不断鼓舞自己一定要坚强,不能让别人察觉他的脆弱,否则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记得他娘刚走那会儿,每次看见舐犊情深的画面,他都会从记忆的碎片中,追忆娘亲的点点讯息,彻骨的思念无情吞噬着他,令他深陷痛苦不能自拔,他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始终固执以为娘亲睡着了,只是像往常一样睡着了,一定会醒过来照顾他,他也无数次沉沦在梦境,梦里母子重逢的画面,非常温馨,温馨得让他深深沉醉,温馨得让他不忍清醒。

然而,梦醒后的凄冷与孤独,却更残忍地折磨着他的心,支离破碎的一颗心。

墨离擦干泪痕,拉起苍白的手掌,抚摸胸前挂坠:“娘亲,你仔细摸摸,你交给我的挂坠,我一直随身携带,孩儿真是没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始终无法勘破它的秘密。”

吊坠似紫非紫,似蓝非蓝,总之是种莫名颜色,具体他也形容不上来,只知叫‘八菱陨星坠’,名字是他娘亲自取的,说是一颗星辰陨落大地,他娘恰逢其会捡到的,由于吊坠八道菱角分明,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的修行资质中等,何尝不想勘破挂坠的秘密,从而掌控自己的命运,只是查阅无数相关玉简,使用了无数偏门的方法,每次挂坠皆是毫无变化,或许他和挂坠注定无缘吧。

清风微微吹拂,拂不散一身惆怅。

泉水潺潺流涤,涤不尽心中悲凉。

墨离多年强化元神,本想唤醒泰武剑灵,期盼被其认作宿主,如今这奋斗的目标,却充满了未知的变数,成与败晦暗不明。

碧空晴朗,时间不早了,墨离别无选择,打算去唤醒剑灵,深吸一口芬芳的空气,他缓缓站起身来,内心一片凝重,肃容道:“娘亲,您一定要保佑孩儿,保佑我此去有惊无险,根本只是我庸人自扰,尊上光风霁月,并无害人之心。”

事已至此,他只能往好处幻想,哪怕自欺欺人也是极好的,起码心里有个美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