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回“家”

重回到2004，这是陈慕生第一次“回家”。

现在陈慕生去的地方，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作是“家”，在汉水市这个小城市里面，他们家现在还没能拥有一套自己的房产，不过像这种事儿，但凡是可怜之人，往往都有着他们自身的原因。

陈慕生的母亲性子太急，父亲则性子太缓，这种情况使得两人的分工合作上面，很多时候不是齐心协力去做好一件事情，而更多是在内耗，有种“到底是谁有理”的情况。

看着在摊位上摆弄着那些干菜的母亲，现在04年母亲还没到五十岁，头发都已然白了许多。

许多在城市里面讨生活的人，赚没赚到钱两说，但是苦真的是吃了不少。

就说这么一个在菜市场上面的普通摊位，全年都要五点多起来出摊，晚上七八点收摊，收摊之后再把一些家务上面的杂事一做，基本上就是十来点钟的时候，此时洗澡睡觉，第二天五点多钟再重复。

想起来都令人心酸。

看着年轻了十多年的母亲，陈慕生有些鼻子发酸，多年劳累母亲的身体不知道有多少隐疾，虽然直到十几年后母亲看上去依然身体还过得去，但是多年操劳减少的是身体各方面的综合机能，整体潜力几乎都被榨尽了。

万一要是有什么天灾人祸，那基本上就是神仙难救。

在原本的发展轨道上，陈慕生复读一年后依然考试并不理想，随后那些年虽然东奔西走各种折腾，奈何成事在天，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命数，直到而立之年幡然醒悟，踏踏实实重拾书本，考上了帝都大学的研究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年之后，就能慢慢的再构建自己的事业，虽然大富大贵不能指望，但是基本上的生活不至于那么艰苦。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不至于还在三十岁的年纪继续打个光棍吧？

看到儿子回来，陈母欣喜之外自然免不了一番唠叨，总之大意无非是怎么回来了啊，考试了啊？考的怎样啊？学习累不累啊？辛不辛苦之类。

母亲的唠叨，从孩子离开自己的时候就被种下，几十年的时间里面，或许其中的内容变了，但是里面蕴含的情感终年如一。

可惜年少的我们，许多时候对此感受到的不是母亲对自己的爱，而是不胜烦扰。

想到后世自己那么多年都没能让父母安心，陈慕生心中其实是非常非常惭愧的。但是现在，上天既然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陈慕生自然是想能从各方面让父母安心。

无论是学业、婚姻、事业上面，都让父母能老怀所谓，念头通达。

在华夏人的思想体系里面，子女能有所成，这种满足感是超过自己有所成就的。

所以许多时候我们只要留意下周围那些大妈大爷们的交谈，话题里面经常离不开的就是子女，多多少少都会聊到子女现在在做什么，行情如何等等。

可惜陈慕生在上辈子，直到穿越回来之前，才终于因为考上帝都大学的研究生让父母稍微的扬眉吐气了一次。——虽然这来的比较晚，但是总好过碌碌一生吧？

帝都大学跟江海大学这两所国内对顶尖的大学，千万不要忽视它们在无数华夏家长心中的力量，或许有些行内人会说国际排名如何如何，学术成果如何如何，就像学子十年寒窗之后高中状元也不过一个六品翰林，无数进士甚至只能在家赋闲，但是作为传承几千年的科举精神，它对国人的影响，不是后来的作为，而是当时的成就感。

并没有像其他小说里面描写的那样，重生回来的陈慕生能够做什么家务为父母分忧啥的——笑话，陈慕生直到三十岁都几乎不会这些东西。

撑死会扫个地之类的吧？

说是溺爱也好，说是过分惯养也罢，陈慕生大学之前，一直只需要他扮演好自己学生的身份，做好他学生的事情，其他事情基本上一律不要他插手。

等到他大学之后，徐盼差不多接手了照顾他的任务，等到徐盼之后，陈慕生的历任女朋友几乎都是家务上面的一把好手，也对此甘之如殆。

所以等到陈慕生三十岁的时候，看到那些二十岁出头同样跟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妹纸，着实就只能砸吧两下嘴，“这娶个祖宗回来怎么办呢？”

从这方面来说，陈慕生可能还真像人家妹纸说他的，“太过于自私”，其实不然，看一个人，要结合整体来看，不能单单从某一方面来说，这货是个大男子主义，大概想法就是想找个优秀的饲养员，把我喂好之后你想干啥就干啥，不会我教你。他是这种类型。

你让他像个中央空调一样暖暖哒，那还真是难为他了，他的天赋点根本就没点开那方面的技能，非要这么想的妹纸，可能不适合他这种类型。

看着母亲在摊位上面忙碌的样子，陈慕生只是在一边默默的帮忙，他并没有跟他母亲说自己做个服赚了几万块钱的事，这种事情要循循渐进。

以他在他母亲眼中的样子，跟他母亲说考试能考满分都比说他能赚到几万块钱来的正常，一个学生标签贴在脸上，主要的成绩应该都是以考试分数来衡量，要是不说这个，反而说自己做啥赚了多少钱——那么他母亲十有八九会以为他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看着母亲跟那些来买东西的人叨叨絮絮的，有时候可能就为了几毛钱是包掉还是抹去都要扯上一会儿，陈慕生心中五味陈杂。

这种事情他做一分钟都觉得痛苦，但是自己母亲却做了几十年。

就是这样一分钱一毛钱的一年赚上两三万块钱，真的可以说是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

尽管如此，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自己，在高中时代不可避免的形成了自卑的心结——这也是记忆中陈慕生为什么不敢朝肖琴走出一步的原因。

寒门再难出贵子。

寒门出身的人，从各方面，衣着、见识、素养等等，都跟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有着一种明显的差距，如果同学们说过的东西自己永远不懂，同学们感兴趣的东西自己压根就没听过，这样的学生在成长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路历程？

家境贫寒的学生，真的并没有如同小说里面那样那么容易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的内心世界有着极度严重的缺陷，为了弥补这种缺陷，他们的自尊心显得格外的强烈，也格外的脆弱。

后世不是有一个戏称，“感谢当年同学不杀之恩”，这其实就是因为长期以来的自卑感作祟，但是追责下来，学生自身有错？家庭条件如此，甚至整个环境如此，其父母又有什么错？那些因为聊不到一块去，无意识排挤他们的那些家庭正常的孩子们，又有什么错？

谁都没错，只是命运不公罢了。

想到这些的时候，陈慕生难免会想到肖琴教自己读诗，教自己欣赏国画，教自己弹琴的那些画面，年少无知的陈慕生不懂，那个漂漂亮亮的琴姐姐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学这些“不会去考试”的东西，甚至感觉干什么都不需要的这些东西，等他知道完全长大，心态成年之后才明白肖琴当年的良苦用心——要是自己早有这种跳出来看的心态，恐怕高中那几年也不会对她那么老实吧？

这种自卑感在肖琴的精心照料之下慢慢的淡化，最后反而让陈慕生形成一种不可理喻的自信，直观的说法就是——“你的行为跟想法不像是这个阶层的人。”

对啊，肖琴本来就不是这个阶层的人，她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跟一个出身于玩泥巴环境下的人，周围都习惯玩泥巴的人，怎么会觉得协调呢？

如果自己要是有机会脱离这个圈子，往上去走一步，那么一切可能都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