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诡

  遍地焦土,四下哀嚎。

  铝盾将巨量的雷电引入了地面,水汽分散了电流。

  电流将空气中的银粉点燃,发生电火花。

  于是,子弹里的*全部被点燃,二十多杆枪,同时炸膛。

  被波及的手下同时承受了大量的电流和纷飞的子弹。

  战斗力大幅削减。

  此时就无需顾虑了,场面翻转。

  我左手撑地,右手朝天。

  身体里剩余的灵全部释放,灰色的气流漫天狂舞。

  十方剑阵!

  头顶钢铁的圆盾,而天空中是无数细密的长剑。

  凌厉的剑锋,万道流矢般坠落下来。

  避无可避。

  剑刃砸在圆盾上轰然巨响,刺如地面深及数尺。

  哀嚎,惨烈的哀嚎,如末日的礼诵。

  躲避不及的人们被细剑深深钉入躯体。

  满地鲜血,花开如火。

  这次已经不是重剑了,一则我的灵不够,若是释放重剑,只能覆盖一小块区域。

  二则待剑雨停下后我还得拔剑作战,我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我挥舞重剑。

  剑雨结束,钢铁的交击声停息。

  只剩下遍地哀嚎。

  我踢开圆盾,左手撑在地上,挤出身体里最后一丝灵。

  细碎的冰霜沿着地面蔓延开,渐渐遍布整个原野。

  只剩下了些许细碎的空当。

  遍地都是雪花纹。

  “快躲开,躲开那些雪花纹!”一人拼命地吼。

  还有余力的的人听了此话,拼命奔向没有雪花纹的空地。

  “哧”

  “咔”

  “啊——”

  树林里飞来锐利的竹剑,狠狠扎穿一人胸口。

  一块地面深深陷下去,一人落进布满铁钉的深坑。陷阱。

  四处都是陷阱被触动的声响。

  如哀叹的歌,以痛苦的嘶嚎为背景乐。

  这些人都中计了。

  有雪花纹的是安全区域,我可没办法布置那么多陷阱。

  能让人丧命的只有未被雪花覆盖的一小块地方而已。

  那些极难被踩中的陷阱,被我以二次诱导的方式,强行提高了触发几率。

  我顺手拔出洒落在周围的两把长剑,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快要昏迷过去的欲望,冲向那些未死之人。

  受伤不严重的几乎都中了我的陷阱,严重的就仅仅剩下一口气了。

  我只需要补刀而已。

  反正都是残次品,都不是人。

  生来就该残杀,生来就被世界抛弃。

  那么,我并不觉得留人一命是怜悯。

  我冲至一人跟前,长剑贯穿他心脏。

  灼热的血溅在我脸上,透着股浓烈的腥味儿。

  有点儿想吐,从胃底深处泛上来恶心感。

  我死死咬住牙,拔出长剑,再次奔向另一个重伤之人。

  那人也拔出了散落的长剑,胡乱地挥舞。

  我侧身,躲过剑锋,接着一剑砍断了他的手腕。

  “哈,用剑都不会吗,我可是少年宫里出来的用剑高手啊。”我反手一剑刺穿他胸口,血溅满我衣裳。

  确实,我小时候沉迷仙剑奇侠,央求父皇母后送我去少年宫进修。

  他们也觉得把我关进少管所……不对,关进少年宫比让我在家里乱拆电视机好。

  就咬牙帮我报了72个课程的少年宫剑术培训,每周六一课,一共两年。

  整整的两年里我都在练剑。

  一开始是蟑螂都拍不死的花架子。

  后来自己钻研,练成了能劈死小耗子的花架子。

  但,总聊胜于无。

  我紧接着转身奔向另一个活人,我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脚步开始虚浮。

  我快要倒下去了。

  如果我没在倒下之前杀死所有人,那么,我将不会再有睁眼的机会。

  “嘭”头部被重击。

  天地模糊一片,世界开始旋转,一切都白蒙蒙的。

  耳边尽是嗡嗡的鸣叫,什么都听不清了。

  我费力地扭过头,望见一个通体金光的人握着一根钢筋。

  啊,又是躯体强化类的能力。

  我疏忽了。

  我忘了就算是跟班,这些人也有着属于残次品的特殊能力。

  我的十方剑阵,对于可以进行躯体强化的人作用并非致命啊。

  何况这次还是轻剑。

  这人,应该除了失去枪械之外,战斗力完美无缺吧。

  他再次挥动钢筋,狠狠砸向我的额头。

  “咚”脑袋里像古钟敲响。

  我的整个世界都在震,站立的力气已经尽数失去了。

  我倒了下去。

  身体狠狠砸在湿润的地面上。

  血染红枯草,衣衫遍布泥泞。

  受伤的人,都开始慢慢站起来了,伤的较轻的,开始救助伤势重的。

  那个孩子也被属下救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赶。

  真害怕啊。

  这次肯定尸骨无存了吧。

  估计身体都会被一寸寸砍碎。

  骨骼都会被一根根踩烂。

  还有……答应了叶渐薰的事也没法做到了,我真是个废物男人。

  脚步声,四方都是脚步声,大波的人群涌动。

  都朝我围聚过来了。

  我想闭上眼,安静地睡过去。

  可是却做不到了。

  一只脚重重地踩在我的脸上,狠狠的捻动着,像是要把我的头骨踩烂。

  脸上火辣辣地疼痛,血流出来,浸湿了脸颊,我的眼中一片血红。

  “杂种,杂种,低贱的杂种,卑微的杂种,垃圾杂种……”他癫狂的口中似乎只剩下这么一个词。

  或者说,其它的词,我已经听不清了。

  脚步暴雨般地砸下来,落在我身上。

  我仿佛能听见骨骼破碎的声音。

  整个脑袋都在轰响,咔吧咔吧咔吧……

  好痛啊。

  痛彻心扉了。

  痛的……魂魄都快飞走了。

  “少爷,还是先解决那个魔女吧,这个家伙一会儿收拾也不迟。”一位下属小心翼翼地提议。

  “好,呵呵,杂碎,看好了,我要把你的女人一分也不剩的轰成渣了,安静的看着吧,像条狗一样看着吧。”孩子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面向那座小木屋。

  “暗诡炮架起来。”孩子说。

  暗诡炮?

  什么东西?不明白,想不清楚了,大脑早就一片混沌。

  冰冷的架台,闪烁银光。

  乌黑的炮筒,黄铜包浆的炮口。

  那些人在将一块水晶球般黑色的东西缓缓注进去,小心翼翼。

  就像那是什么食人的恶魔。

  炮筒“嗡”地一声亮起起来,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开。

  那种发自内心的作呕,来自灵魂的不适。

  像世间一切脏乱,漆黑的欲望的集聚体。

  怎么可以用这种东西去攻击熏。

  白色的花朵怎么能被污泥所玷污。

  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孩子手中挣脱出来,挡在了炮口前。

  男人什么都可以不要,命都可以丢掉。

  但是诺言,绝对不可以丢掉,拿命换都不行!

  炮口“嘭”地炸开。

  像是这坚固的炮台承受不住炮弹的力量般,整架炮台直接蹦碎。

  可那团黑色的东西还是弹射了出来。

  它狠狠砸在我胸口。

  我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木屋前的台阶上,松木的门槛瞬间断裂,深深陷进泥里。

  好痛。

  好痛。

  五脏六脯都在哀嚎,整个脊柱都在尖叫。

  身体已经崩溃了。

  肋骨扎穿胸口透出来。

  我整个人被血染红。

  可更痛苦的是魂魄,魂魄像被什么黑色的东西缠住了。

  整个身体里,黑色的东西不断穿行,如漆黑的泥沼。

  每一根血管都在痛,每一根神经都在痛。

  好痛啊。

  好痛啊。

  明明已经没有力量,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在地上翻滚。

  每一根神经都像被火烤过了,如火堆里的蜘蛛般蜷缩拧结。

  明明已经没有灵了,身体却还是像被力量撑得要炸开。

  暴走,一切都在暴走。

  一切的恐惧都住进身体里来了。

  所有黑色的,肮脏的东西。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认为自己能战胜熏。

  这种东西,这种叫暗诡的东西,能使人的肉体,精神和灵同时暴走。

  越强大的人便会受越大的折磨。

  如果这一炮打在熏身上,她大概已经被自己巨量的灵撑爆,碎裂身亡了吧。

  也只有我这样弱小,灵消耗殆尽的人能撑到现在了。

  我的力量太小了,它再如何煽动,也激不起那种爆裂般的效果吧。

  趁着……趁着这股力量的暴走。

  我,要用我残存的躯体,残存的一切,将这些人,这些妄想加害熏的人,杀干净!

  我疯狂地直起身,对着自己的身体下令。

  整个身体如狂龙般暴走。

  我抓起地面的细剑,如握住了死神的镰刀。

  我冲进人群,疯狂挥斩。

  没有任何东西阻得住我剑刃。

  强化后的躯体脆得如薄纸,阻拦的钢筋枯败如木枝。

  漫天都是血雨。

  残破的躯体不间断地落下来。

  我的心里感受到了无比的愉悦,剥夺人生命,掌控人生死真是件愉悦的事情。

  看着那些惊恐的表情,听着那如歌般的惨叫,真愉悦,太愉悦了。

  哈哈哈哈哈。

  毫不停止地杀杀杀,片刻不息地杀杀杀,全无尽头地杀杀杀。

  只有杀杀杀。

  我的世界里已经一片漆黑,血的红色是唯一亮彩。

  片刻,只呼吸间,所有人死去。

  只剩下那个孩子。

  我一步步朝他走去,剑尖滴落下遍地鲜血。

  他一步步后退,指尖不断射出细弱的雷电。

  我避也未避。

  此刻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有半点影响,雷电一侵入体内,便被暗诡撕碎。

  暗诡摧毁着我的身体,也摧毁着一切流入我身体的东西。

  “你……你不要过来……杀了本少爷你会后悔的……本少爷这种天才……不是你惹得起的。”他哆嗦着说。

  “你要自夸就自夸吧,反正自夸不犯法。”我举起剑。

  他并非天才这件事从他属下的态度就可以大概猜出来。

  从他自夸时属下那一瞬间的犹豫便明白了。

  况且,真正喜欢自夸的人往往都没什么本事。

  从来没受过尊敬,所以才假装被尊敬,从来没经受过夸奖才拼命去夸耀。

  这便是他的残缺。

  “你胡说,本少爷没有自夸,你胡说!杂碎,杂碎,杂碎,本少爷是天才,你这个杂碎………”他咆哮着,小脸儿狰狞似妖鬼。

  “啊,骂人都修辞都如此单调,真不知道是作者懒还是你弱智。”我掷剑,钉穿他心脏。

  风吹过去,一地狼藉。

  漫天的云都哭泣。

  树丛低语。

  我拖着崩溃的身躯,强行克制着暗诡的暴动。

  也许是身体彻底耗竭了,暗诡也不再那么暴烈。

  我已经死了,只是想在看一眼薰。

  真的,还没见过她穿古装的样子呢。

  好不容易,履行了约定的啊。

  我慢慢爬向小木屋,静静坐在门口。

  门“吱呀”的开了,扑面而来栀子香。

  长长的飘带,素净的发饰,挺拔的胸口,纤细的腰肢,还有裙摆下修长的双腿。

  她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青色与白色交插,宽长的衣袖摆动如蝴蝶舞。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孩儿了,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她红着脸,略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眨动。

  我下意识地想摸摸她的头,手伸出去一半才意识到我满手血污。

  手生生停住了,僵在半空中。

  叶渐薰微微张了张嘴,粉嫩的嘴唇轻动,像是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止住了。

  她低下头,慢慢蹲下,将头凑到我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

  今天玩得很开心,什么也没有担心,谢谢你了。”

  “没事,明天也一样哦。”

  天空像是被浇了一杯茶水,四周地面澄净如琥珀。

  老相片般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