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34 治疗的秘密

“她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的治疗法术帮不上忙，你得去向大主教寻求帮助。事不宜迟，麦金托什大主教现在正在教枢，你快去找他！”

急匆匆告别“善堂”的医疗牧师，费奇急忙带着仍旧昏迷不醒的莉莉奔向圣三城堡的更高处。凭借着牧师的圣徽通过了山门的检查后，贝妮将马车稳稳控制住，尽可能减少一路的颠簸。

治疗神术是费奇所有短板中最短的那一根，而他已经实实在在付出了大量心血，可依旧无法冲破这个无形的障碍。虽然使用炼金药剂和药草也能达成治疗的效果，但是通过法术进行治疗的只有神术这一个途径。魔法在这个领域显得无能为力。

费奇一直不信这个邪。魔法理应解释和重现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但凡是灵魂能够触及的地方，魔法就应该能抵达才对。“或许我还没有找对方法，或许是我、而不是魔法的能力不足。”费奇一直有这个信心，所以他从未停止努力。

在冰峰要塞、在谷涧堡、在圣三城堡，费奇从不放松对治疗神术的搜集和学习。治疗神术分为三类九级，大大小小各种不同的法术有一百条之多。治疗外伤的是一类，驱除疾病和各种不良状态的是一类，为身体增加抵抗和耐受能力的是第三类。其效果从治疗指尖的划伤，到起死回生，涵盖了神术威力的不同层级。

莉莉·古斯特的伤势属于内脏损伤，一般的“治疗伤口”只能缓解和防止伤势恶化，却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且，吸血衍生咒也带有诅咒的效果，缠绵在莉莉的身体和精神之内，这种异常状态也不是治疗伤口法术可以祛除的。山下“善堂”的牧师主要面向一般民众常见的疾患，外伤、骨折、感冒发烧腹泻之类。他们并没有合适的法术手段，也缺乏足够的法术能力，所以只能向大主教求救。

也幸亏费奇及时让莉莉冷静下来，她的“自杀倾向”才没有波及那些最重要最脆弱的器官，她也才能苟延残喘至今。当一行人终于来到圣三城堡的时候，莉莉的脸色苍白，但是从胸口到脖颈都是不正常的暗红色，指甲都有些发蓝了。“让开，都让开，有病人！”费奇怒吼着，高高举起圣徽开路。贝妮则抱着莉莉紧紧跟在后面。

很幸运，麦金托什大主教今天就在他的办公室中。他带着六名学生——包括两个主教和四个高阶牧师——正在进行祈祷和聆听冥想。费奇几乎是撞开了他的房门，然后一边道歉一边挥起胳膊将他桌子上的东西向旁边一扫，就将莉莉·古斯特放在上面。

“请你救救她吧。这是莉莉·古斯特，范特曼·古斯特子爵的女儿。她被沙漠群岛的海盗领主袭击，中了吸血衍生咒一类的法术，内脏伤势严重。”费奇知道时间宝贵，只挑选最重要的信息说道：“山下善堂的牧师已经使用了治疗严重伤势、缓解毒素和稳定祝福，但是如果没有更强的神术，她还是会死。”

“我知道了，现在让我来检查一下吧。”麦金托什面带微笑，将他的“学生们”一起召集过来，然后将发光的手掌放在莉莉身体上方，从头到脚照射起来。“嗯，这的确是个棘手的情况，远比被打断的祈祷和聆听冥想更麻烦。费奇，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以后的冥想不要被突然冲进来的人打断吗？”

“装一个门铃是个不错的开始，花不了几个钱，而且还不用占人手。”费奇挠挠头，然后微微鞠了一躬：“各位，非常抱歉，干扰了你们原本的事情。”

“嗯，态度还不错。我听闻你是个非常有性格的比武冠军，还担心你会用拳头来让我们就范呢。”麦金托什收回手掌，然后对身旁一个白发苍苍的年老牧师说道：“先施展一个复原术，让她的身体状态稍微好一些。你们几个，给她准备点吃的东西，尽可能甜一些。她的伤势需要再生术才能治疗。”

“大主教，再生术消耗巨大，您确定吗？”

“当费奇撞开门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自己的得失，只是想要救人。因此，我听到的不是肉体冲撞木板的闷声，而是女神叩击心灵的巨响。大家要多问问自己‘我能做什么’，而不要总想着‘有没有必要去做’——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有选择的余地才有必要性的考量，可很多时候并不存在选择。”

“说的很有道理，费奇。”麦金托什大主教点了点头：“嗯……你让你的朋友们先在外面等吧，不过你可以留下。作为牧师，想不想看一下再生神术的施展过程？”

“这太好了。”费奇用力点点头，然后摆出一副谁都别想赶他走的架势。

他太想知道治疗神术是怎么施展的了，尤其是比较高阶的那些。再生术处于9级治疗神术中的第七级，甚至比复活术都要高。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复活术更需要神灵的介入，对施展法术的人，要求没有那么高。如果不考虑将医疗法术从单体转变为大规模施展所造成的难度提升，仅计算面向单个生物的治疗神术，那么再生术已经可以排在前三之内了。

“这是再生术的咒语符文，你能看懂吧？”麦金托什从自己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直接翻到相应的页码，然后放在费奇的手中。“这些东西有没有难度？”

“都认识，也知道它们的含义，但我施展不出来。”费奇仔细看了一下，然后又快速将之前和之后的部分浏览一遍。

“你现在还年轻，施展不出来很正常。人类的二十岁，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而你，除了被流放，从来也没遭受过磨难——哪怕是被流放，你也没有忍饥挨饿和遭人欺凌吧？”

费奇点点头：“的确没有。可这和神术有什么关系？”

“只有多体会，才能找到信仰、坚定信仰、升华信仰。幸福虽然也是一种体会，但我恐怕苦难才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当你回忆过去的甜蜜和痛苦时，是会因为甜蜜而欢笑，还是会因为痛苦而再次流泪？”

费奇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人对于痛苦的记忆更深刻，这一点没错。但我认为，记住痛苦只是一种从错误中学习的过程，这是本能。只有能记住错误的生物才能存活得更久，没记性的总会早一些时候就死了。这和信仰、神术有什么关系？”

“并不是所有的痛苦都是错误造成的。”麦金托什拍拍费奇的肩膀：“当你活得更长些，看得更多些，多体会这个世界上人的情感，你就会明白了。这就像读书一样，你并不是在看那些字和句子，而是要看到文字背后蕴含的感情。”

费奇闭上嘴巴没有回答。一方面，麦金托什说的没错，神术咒语的符文并不能当做简单的字块叠加，它里面的确蕴含着信仰的力量，也就是自身灵魂和神灵理念之间互相融合的部分——这是费奇一直无法做到的部分。另一方面，麦金托什还要给莉莉治疗伤势，费奇也想趁机偷学高阶治疗神术的窍门，怎么会一直反驳他？

“治疗神术不是念咒文，而是要移情——费奇，好好听着。你的魔法很有意思，也很强大。我去看了你的比赛，我不认为在非神术施法者中有谁能像你一样施展咒语。”麦金托什的话让所有人，包括费奇在内都挑了挑眉毛，感到非常意外。“竞技场上你很冷静，而且喜欢将各种情况事先考虑进去，因此你不管是谋划还是应变都很不错。不过，这些优点在神术上却没多大帮助。神术，你要移情。”

“没有痛苦过，你怎么知道幸福？坐在殿堂里，面对着高大的雕像，优美的圣歌环绕……这些都不会比经历磨难之人的惨叫更能触动你。祈祷，有些是因为贪婪，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缺失啊！”

费奇用力点点头。在情感方面，他认同麦金托什的话，他也认为外面普通人的生活过得太差，缺少的东西太多，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是如此。不过，他更相信用自身的努力、依靠双手来改变现状，而不是祈祷。

麦金托什继续说道：“我们是女神和凡俗的桥梁，我们长久以来接受的训练就是将祈祷者的声音传达给女神。因此，我们只有真正理解伤者的痛苦，真正设身处地，真正将他们的感情移到自己身上，才能正确地表达给女神，才能让治疗神术起到最好的效果。”

这段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在费奇的脑子中炸响，让他瞪大眼睛直接懵了好几秒钟。

对啊！移情！怎么早没想到！法术的本质是用灵魂改变世界，这在施展火球、寒冰和气元素绳索的时候都得到了验证。可是治疗……治疗的目标是另一个人的身体，那个身体是有灵魂的！所以，必须得让自己的灵魂与对面的灵魂共同携手，至少得共同应对伤势和病情才对！

让一个不会使用法术的灵魂来适应施法者的灵魂，这太强人所难，所以想要进行治疗，施法者需要将日常的习惯反过来。不是让灵魂改变世界，而是先让世界改变自己，然后再翻回去改变对方！移情，或者叫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或者叫做理解万岁？

这不是思考的问题，和知识量、脑力没有关系，只是能不能与别人心灵相通。受伤之后的惊慌，中毒之后的恐惧，被疾病折磨时的无助、忧愁和惶惶不可终日，这些并非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精神和灵魂的感受。就像一个愁眉苦脸的人，不会喜欢一个嬉皮笑脸者的陪伴，而会不知不觉与同病相怜者倾诉一样。灵魂上的共鸣是治疗的第一部分。

“得让病人和伤者知道我与他们是一边的，伤口和疾病才是对面的敌人，这样才能治疗。”费奇说道。

“总结的很好。”麦金托什笑着点了点头：“最好的治疗牧师都是圣言的，就是因为我们总在民间，更能体会疾苦。当然，我们也更愿意治疗那些虔诚的信徒，因为他们更愿意相信我们，这样治疗效果更好。那些刁难我们、诋毁我们的亵渎者，已经自动站到了另一边，我们也有心无力。”

麦金托什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施展神术。记载在纸上的咒文，原来只是神术的一部分，在真正进入咒文部分之前，牧师还要有一段祈祷。现在费奇理解了，这段祈祷并不是废话，而是让两个灵魂和谐同调的过程。

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只有更广泛、更深入地了解人，特别是了解那些受伤、患病的人，才能够真正理解他们的心情。

“她有些抗拒我，她非常不愿意听我的话，似乎有个比她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在灵魂之中。”麦金托什大主教头一次皱起眉头。“这样不好，很不好。虽然我还是可以强行推进再生神术，但效果会差很多，甚至有可能治疗失败。”

“我来试试。”费奇说道：“我可能无法理解她的伤势和现在的心情，但我应该能劝劝她，让抗拒心理少一些。嗯……我加入进来会不会影响施展神术？”

“不会——只要你不捣乱就不会。事实上，如果你能加入进来，神术效果可能会更好，而且我们的损耗也会少一些。”麦金托什说道：“神术主要依靠神灵的力量，一部分是自身的法力，但治疗术必须还要将自身投入进去。病人的恢复，也需要牧师的身体提供帮助才行。费奇，你来说说其中的道理。”

“既然是感同身受，那么灵魂的感同，必然带来双方的身受。因此，为患者消耗一部分自身的精力、体力和恢复力，不仅是需要的，而且是必要的。这也是善良的一种体现。”

“你可以是一个好牧师。”麦金托什点点头，抓着费奇的手，将他拉入神术的施法过程当中：“你多学习一些神术，这样米纳斯伊希尔的人们也能更多受益。现在，仔细聆听，感受灵魂，你能听到她的祈祷吗？”

祈祷没听到，但是奴隶向主人撒娇的感觉却一点不漏地尽收心底。费奇沉下心来，在麦金托什营造的神术氛围内仔细感受，发现在撒娇的表层情绪之下，其实是恐惧、忧愁和无助。

魔法师能用自己的灵魂来改变世界，可谁能来改变魔法师的灵魂呢？当两个灵魂靠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仅有“改变”这一种事情好做，互动的方式那么多，聆听、理解和移情不该只是牧师的专属。

“别担心，我在这里，听我的话，好好接受治疗。”费奇并没有使用祈祷词，而是直接与莉莉·古斯特对话，用灵魂将声音传到她内心深处。“跟随我的指引，让自己好起来。我需要你健康，我需要你一步步走出阴霾。我希望你能真的自由和快乐。”

在大主教的指引下，费奇第一次在神术环境中做到了感同身受。再生术，最顶级的治疗神术，它的力量从费奇体内流淌而过，然后作用在莉莉·古斯特脆弱的内脏上。

伤口在迅速恢复，破损的内脏开始恢复如初。费奇觉得自身的一部分力量被抽走了，但他并没有伤口，所以暂时也用不上。因此，他相当于暂时借出了自身的恢复力，只需要事后多吃点补充补充体力就好。

而且，他本来就有魔鬼的一部分能力，再生和恢复能力就比常人强得多，这借出去的一点根本算不上什么。

等等……费奇突然有了个想法，或许可以解决治疗法术的问题。

而且不是神术治疗，而是魔法咒语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