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33 魔对魔

费奇回到王座大厅，径直坐上水晶宝座。这一次宝座表面复杂而锐利的边缘开始切割他的肌肤，曾经能帮助他采用正确坐姿的熟悉感已经荡然无存，不过欲魔那副更加坚韧的身体提供了足够的保护。费奇还是稳稳坐了下去，然后用手指敲敲镜面。

“别躲了，总要面对的，岔路魔。”

“我并没有躲，只是不想接受你们两个将要做出的毫无意义的羞辱。但是命运——也只是命运，而不是你们两个——要求我出现，现在我出现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暂时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想看看你。”费奇带着微笑，用手指不断敲着镜面，一下、一下，敲击着节拍。钱镜也乐了，用手指敲打起来，专门瞄准岔路魔鼻子和眼睛的位置。岔路魔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也不吭声，只等着他们两个敲够了为止。

没有受害者的呻吟和求饶，欺辱就没什么意思，尤其对于两个本来就不是虐待狂的家伙来说。费奇观察了一会儿，首先停了下来：“它曾经是一个劣魔，慢慢向上爬，中间见识过的事情远超咱们两个。它早年习惯承受侮辱，后来也习惯施展侮辱，我得说咱们两个现在的举动有些小儿科。”

“也对，和贱人比贱、和坏人比坏，这不是咱们擅长和应该做的事情。”钱镜揉了揉鼻子：“我这里有些爆炸物，不如咱们将这个地洞完全炸掉吧？没有灵魂水晶和领地，这魔鬼死定了。”

费奇还在考虑，岔路魔则终于开口说话：“你们的确可以那样做，这里被摧毁后，我的确无法再保持这样的形态。我必然会降阶，而你们也可以继续重复杀死我的过程，直到我从劣魔变成灵魂蛆虫，从而杀无可杀。但是，你们也将付出惨痛的代价。对，不只是费奇你，也包括你，黑墨史莱姆变成的人类！”

“什么代价？”费奇问道。

“别听他胡说，魔鬼最擅长骗人。”钱镜说道：“真要听实话，也等我将爆炸物全部布置好再说。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塑形出……”

“卡拉。”岔路魔说了两个字，钱镜愣住了。

“你在胡扯吧？我被你诓骗进来的时候，卡拉并没有上当。再说她还是个机器人！”

“她有灵魂，这你不知道吧？”岔路魔说道：“的确，我用契约骗了你，然后想要夺取你体内的东西，然后引发了意外的混乱爆炸，那个时侯她并没有签约。不过在爆炸之后，她冲进混乱的空间，想要将你从地狱中救出去——至少她一直是这么喊的。她同样被困住了，就在某个地方。你摧毁这个大厅，就永远失去了将她找回来的可能。”

“把她放出来！”钱镜说道：“如果你不做到……”

“不做到怎样？你杀了我啊？！”岔路魔冷哼一声。

“不，杀了你和辱骂你没有任何意义。”费奇愣愣地说道：“我可以埋葬你，确保你永远不会被发现，你什么也做不了。我不会让你消失，也不会让你死，我会给你希望。每当你缺乏力量来支撑下去的时候，我会给你灵币和灵魂幼虫。我不需要听你祈求，那些东西我会给你，然后掉头离去。我将用我的生命确保你永远具有大魔鬼的骄傲，同时只有比劣魔还不如的地位与实力。”

“我现在是一个欲魔，我不说自己永远不会死，但我的自然寿命与其他中阶以上魔鬼一样，都是无限的。在这无限的时光里，地狱会对付你的，毕竟你是个毫无作为的魔鬼，比蛆虫还不如的地狱领主。我能想象出的折磨，地狱之力都能十倍百倍作用在你的精神上，而它掌握的技术远在我的想象力之上。这里是地狱，即便对魔鬼来说。”

费奇说完，便一动不动的坐着，双眼虽然对着岔路魔，但是目光却没有聚焦。一时间，在王座大厅中，唯一的声音便是钱镜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这个沉寂才由钱镜打破：“乖乖，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的像是个魔鬼。”

“重要的不是样子，而是内容。”费奇哼了一声，眨了眨眼睛，这才盯着岔路魔：“你想好了吗？有决定了吗？”

“决定好了。我不想被那样对待，而我发现你的确有能力那样做。”岔路魔终于服软了，它说道：“为了避免那样的结局，我愿意合作。”

“卡拉。”费奇说道：“先展示你的诚意吧。”

“这个我做不到。”岔路魔回答道：“当时混乱的爆炸导致附近的规则全都扭曲了，我的整个领地全都变成了碎片，只有最核心的这个部分保存下来。我估摸着，那家伙体内的黑色物质并不想摧毁一切，因此在最后时刻收敛了能力，这样才将你们两个保护下来。其余的东西，全在一瞬间消失了。”

“消失？你是说卡拉死了？”钱镜的手部突然涌出一些黑色的雾气，然后开始凝结，似乎要变成某种武器。岔路魔赶紧说道：“不，没有死，她被困住了。我知道怎么将她找出来。”

“说清楚点。”费奇敲了敲岔路魔，然后示意钱镜稍安勿躁。

“我并不是普通的契约魔，而是一个魔鬼领主，我的领地如同我的领域一样。费奇，你曾经用水晶鹤嘴锄挖开墙壁，从里面找到一些灵魂契约对不对？那些契约就保存在墙里，但它们本质上是保存在我的领域里。”

费奇点点头，示意岔路魔继续说下去。

“我的领地被炸碎了，只剩下核心的部分，卡拉处于非常外围的位置，所以她也像那些契约一样，改变形态被封印起来。想要将她放出来，你们只需要扩大我的领地，重新将她覆盖，然后挖出来就行。”

“直接挖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她被埋藏在领地中，并不是外面的废墟和泥土里，只有将我的领地重新铺陈开来，才能让之前被隐藏、被封印的契约、物品和人再次重现。这是我知道的唯一办法。”

“你想得挺美，还想着骗我给你恢复领地和力量？卡拉，一个女机器人，不过是一个灵魂，拿来给你陪葬没什么问题。”

钱镜愣了一下，眼球快速移动，他不太确定费奇说的是真话，还是在进一步威胁魔鬼。不过岔路魔突然大声叫嚷起来：“费奇，别这样！我没有在骗你！这件事我只知道这一种解决方法，这是真的！如果你们有其他方法，自己可以尝试，我无力阻止。但你必须相信我，我是真的要合作的。别把我独自留在这里！”

这个时候，钱镜懂了。魔鬼不会看错的，费奇是真的打算放弃卡拉，所以它才会惊恐。

“那让我的灵魂完全和你脱离关系。”费奇道。

“这只能你自己去完成，我同样无能为力。”岔路魔说道：“你的出现并不是我的问题，我和这个叫做钱镜的有过节，这没错，但我也只不过是在骗取灵魂。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他。哦，你不需要问他，你现在自己也是魔鬼，一个完整的、由地狱之力形成的魔鬼，黑暗如同深渊一般，邪恶的乌云足以遮蔽天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才得到这样的邪恶灵气，但你肯定有能力知道我是否在说谎。”

“继续说下去。”费奇道：“我看你能否将自己扮演成无辜者。”

“无辜？我不相信那个，魔鬼都不相信。”岔路魔在镜面里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贪婪让我想要得到强大但是过于危险的东西，于是我遭了秧，这只是倒霉而已。我将手头的契约灵魂放出去，用来稳定当初的混乱局面，从而自保，这并没有什么错处。你是怎么出现的，这并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和你旁边站着的这个人有关，是他将一切联系起来的。你出现之后事情有了转机，混乱的爆炸有了一个可以转移的地方——隔壁的房间就是。你来的地方神灵强大、规则极其稳固，因此混乱爆炸的范围和威力很小，只不过你的灵魂从身体里分开，并且遭受重创。我想要脱身，当时唯一的选择就是帮你重塑灵魂。阎瑞、费奇·霍尔，你们的灵魂非常契合，融合起来毫不费力。我再贡献出一部分作为粘合剂，于是你才活下来的！”

“嗯，这个解释是合理的，我的确是个幸存者。”费奇道：“不过你在我的灵魂之中也做了许多手脚，你行为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

“当然，我当然是为了自己。天啊！我是个魔鬼！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岔路魔简直是在怒吼：“过去、现在和未来，我都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所以我现在要和你合作，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我怎样才能完全摆脱你的……算了，你不必说，其实我知道答案。”

“我的一部分灵魂作为你灵魂的粘合剂。你变成欲魔后，我已经无法借用它来影响你，但是它依旧存在，并让你的灵魂完整。变得比我更强，在魔鬼的阶级上至少不弱与我，这样你才能摆脱我，同时保持自己的灵魂不会碎裂。或者，你放弃现在的灵魂，尤其是其中人性的部分，彻底变成魔鬼，而且必须是最低阶的劣魔。”

岔路魔这番话正是费奇的原计划，它连这个都说，可见几乎是没什么底牌了。“费奇，过去发生的已经发生，且让它过去。在你面前有很多选择，我只请求你，不要选择用沉寂埋葬我这一个选项。”

“埋葬你是最简单的路，可是却不能将这个人的朋友带回来。”

“这个人？我叫做钱镜！该死的，你现在是阎瑞还是费奇，或者只是个魔鬼？你不会真的在考虑它所说的计划吧？我去想办法，多元宇宙有的是神奇的东西，总能找到卡拉的！”

“这当然没问题，但是我有个要求。”费奇对钱镜说道：“我仔细想了想，现在的确还不能对岔路魔怎么样，它必须活着，至少在我的魔鬼阶层不低于它之前。我不想承受灵魂受损的伤害，也不想彻底变成低阶魔鬼。钱镜，这你可以理解吗？”

“可以，这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若是足够强大……”钱镜咬了咬嘴唇，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让一个魔鬼变得更强大。“你足够强大之时，是否就完全不受这个岔路魔的要挟了？”

“的确是这样，终归还是要足够强大，才有自由，以及话语权。”费奇说道：“因为我现在还不够自由，所以我对你有个要求。你可以用各种方法来寻找和拯救你的伙伴，但不能威胁这个领地。如果领地毁了，岔路魔降阶，我有可能遭受重创。我要求你只能自己前来，而且不能将此地的信息以任何方式传出去；你也不能采取可能造成破坏的方式。这可以吗？”

“我要救自己的同伴，为什么要听你的？”钱镜紧皱着眉头：“我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够，我很需要别人的帮助。如果我说我需要找人来呢？”

“我不希望你那样做。我不会威胁你，因为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我会怎么做。”费奇想了想，说道：“我只能说，尽可能求同存异吧，至少我也想帮你将那个卡拉找出来。我愿意帮你，只是要求你别损害我的利益，这很难吗？钱镜，难道非要我明明白白说出是因为你和这个魔鬼的问题，才导致我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吗？”

钱镜用力闭着眼睛，嘴巴紧紧抿着，拳头握起又松开。“好的。我想救人，除了找你，就只能我自己来做，是这个意思吗？”

费奇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会先提升实力，同时也思考下怎么帮你，也就是说我会等你一段时间。如果你找到办法，那就先试试你的办法；如果没有或者不行，我会试试岔路魔的办法。人总是要尝试救一救的。”

“看来只能这样了。”钱镜用力锤了一下岔路魔的镜面，然后气愤地说：“这个该死的魔鬼！咱们两个没完！记住，绝对没完！”

岔路魔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费奇。它非常明白现在是谁掌握主导权。一个深狱炼魔被一个欲魔拿住了弱点，这种事情过去从未发生，今后可能也不会再发生。只要费奇还有所动摇，或者说费奇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完全的魔鬼，岔路魔都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完蛋了，被埋葬是必然的结局。幸好——它向地狱之主表示感谢——幸好费奇的灵魂主要还是个人类。

岔路魔认为费奇会下定了决心，然后选择最难的那条道路：自己变强，领地扩张，然后将卡拉找出来。费奇喜欢挑战，总是选择更难的道路，他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承受下来。岔路魔正是利用这点，慢慢引诱费奇·霍尔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而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阎瑞，作为拥有费奇·霍尔几乎完全相同灵魂的人，也有同样的性格。

没有性格、完全冷静理性的人，魔鬼是无能为力的。岔路魔小心翼翼观察着费奇，如愿以偿看到他最终作出决定，便知道自己从可怕的结局中暂时脱离。“如果有可能的话，给我找找关于空间乱流的知识，还有你们造成的那种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费奇说道：“还有，问问我能不能回去，能不能带些人回去。这鬼地方除了魔法之外，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太少了。”

“好的，我会问问的。”钱镜做了个深呼吸，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说了句：“好了，我先走了，去想办法。”

“我送送你。”费奇带着钱镜离开王座大厅，他顺势用气元素绳索将周围的废墟拉过来掩住洞口，从而完全隔绝岔路魔。“让一个魔鬼觉得自己成功了，是战胜魔鬼唯一的办法。”

“嗯？这是什么意思？”钱镜不解地问道：“你是在说岔路魔，还是在说自己？”

“都有。”费奇说道：“岔路魔提供的信息应该是真实的，但我不觉得它说了全部。那绝对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我担心它还有更多隐藏起来的秘密和手段。不，也不算是担心，而是基本确定。你能帮我调查一下这个家伙吗？”

“我？我恐怕不行。地狱这个地方……好吧，我会尝试一下的，毕竟也是为了卡拉。她跟着我冒险，我要承担起这个责任。不过我很怀疑机器人是不是有灵魂，而卡拉的身体应该还在原地，我还得回去看看。当然，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集中精力对付魔鬼吧。”

“我也是个魔鬼。”

“现在还不完全是，但我担心你某一天真的会是魔鬼。没有人性，只有利益的那种。而且你现在就够邪恶了……”

“哦，忘了收敛邪恶灵光了，刚才是为了避免被岔路魔影响。要么光明对邪恶，要么邪恶对邪恶，总之不能空手对邪恶对吧？”费奇说道：“每一层级的魔鬼都会被地狱赋予一定的知识，我认为高阶魔鬼的知识中可能会存在和灵魂有关更深奥的东西，这是我需要变强的理由。我有太多需要变强的理由，不过我并没有变邪恶的理由。”

“那你到底是怎么获得这一身邪恶灵光的？”

“我做了一个选择。我过去的很多选择，包括变成魔鬼，其实都是没有余地的选择。而我这一次做的却不同，我给一个世界带去了战火，将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地狱认为我是邪恶的，我却只认为这样做是必要的。”

“呃，这听起来给我的感觉反而更邪恶了。”钱镜倒吸一口冷气：“总之，你小心点。如果哪天你觉得我在防范你，你可别介意，有时本能反应没办法。”

“防范邪恶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一直在这样做。对了，既然你是开杂货店的，我能从你那里买东西吗？”

“这当然可以，但是我不能朝地狱买东西，这里是大魔鬼的地盘，只有冥河航运和魔鬼之角能够经营。我那个杂货店太小，还不能和这些巨头掰腕子。”

“这是永黎大陆我的坐标，一个叫做米纳斯伊希尔的小领地，我在那里生活。”费奇将自己的坐标给钱镜：“现在我信任你，是因为你一直在和岔路魔对抗，现在这个理由已经减弱了。我希望未来咱们有更多的交往来巩固这份信任。”

“你现在说话的方式有点像是魔鬼，不过这不重要。你先说说自己想要什么吧？”

“关于魔法的东西，特别是其他世界的。”

“好吧，不是地球的东西，我恐怕很难找到货源，我试试吧。白旗杂货店可是响当当的！对了，我们的特产有一种万能饮料，好喝管饱，而且什么种族都能使用。你有兴趣吗？”

“只要物美价廉，什么都有可能。”

钱镜用杂货店的渠道离开了，费奇一直在观察，却看不懂他离开时使用的技术。经过冥河航运与白旗杂货店这一系列事，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么广阔，外面他不懂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尤其是环之联盟的人，居然可以轻松破解自己的幻影移形，甚至还可以操纵时间，这简直匪夷所思。如果能达到那种程度，还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呢？

从他们想到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拥有足够的实力是永远存在的一个选项。它往往不是最优的解，但只要能解开，那就够了。很多时候阎瑞不也用穷举这种笨办法来破解数据库吗？所谓算法，很多时候只是让穷举的时候更有效率而已。

他羡慕那些拥有强大实力的家伙，同时也很清楚好高骛远是没有用处的。魔法已经是他目前拥有最有效的手段，而且他坚信魔法的未来。当然，现在又多了本《画皮书》，这本来自魔王本人的昂贵著作，或许能作为辅助，解决他路上可能遇到的难题。而且，如果一切顺利，他的变化或许会让岔路魔大吃一惊。

放过岔路魔？费奇从没考虑过这个选项。难道岔路魔还做了什么对他特别好的事情，能让他感激涕零的吗？如果不是看到了钱镜和他背后白旗杂货店，甚至是环之联盟有可能带来的好处，如果不是为了帮他寻找和拯救卡拉，王座大厅现在已经被彻底埋葬了。

“利益优先……我现在真的越来越像魔鬼了。”费奇坐在废墟上，召唤出《画皮书》阅读起来，直到自己被夏妮召唤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