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暗夜无疆

“嗞——”

刹车声剧烈响起,钟父突然猛打方向盘,黑色MPV在公路上折转整整九十度,以极其剧烈的势头急停了下来。

车内,苏闲淬不及防之下,整个身体向右侧倾斜过去,右肩狠狠撞在车门之上,一阵生疼。

“幸好系了安全带。”

他拉住安全带,端正身体,咧开嘴看向左侧的钟楚楚。

没等他问,钟楚楚便是先一步说道:“没事。”

有句话说“鬼是人心的显化”,这虽然并无论据,但鬼魅能读人心的典故却是一直存在。

钟楚楚虽然不能真正读心,但却能近距离感知到一个人的情绪波动,若再以此为基础,结合对方的行为环境习惯等要素,便能很好地推敲出对方此刻的想法,做到如“读心”一般的结果。

书中很多名侦探表演读心戏码时,基本上也是类似的套路。

苏闲看她确实没事,便不由松了口气,而后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前面有人吗?”

钟父喘着气,心有余悸地说道:“不知道,我刚才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于是心里一慌,就……”

苏闲心中微虑,说道:“能将车停到路边吗?我们下车看看?”

毕竟是成年人,钟父已经缓过劲来,他一边应是,一边将车缓缓开到路边。

此处正是从郊外开往市区内的道路,两边都是田地,稍远处有几家农户,再远些便是那种不高不矮、最是常见的青山。

因为最后留下和孟家四口说了会儿话,苏闲一行是最后离开的别墅,前面几辆车已经逐渐开远,消失在夜幕笼罩之中。

待车停,苏闲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四周很静,只有田间传来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他走下车来,先是本能性地转头看向车后,想要寻找自己先前看到的巨大阴影。

但入眼之间一片漆黑,黑暗中唯有山峦起伏的线条依稀可见,天际与大地几乎融为一色。

先前看到的阴影蠢动就仿佛是幻觉一般。

再回头看向车前,钟父口中遮挡他视野的东西也似完全不存在一般,灯光晦暗,道路一片坦途。

……

三人陆续下车,分别站在黑色MPV的两旁,都环视四周,目露茫然。

隔着车体,苏闲出声问道:“钟叔叔,能具体描绘一下方才的感觉吗?”

钟父沉默了数秒,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组织语言:“我刚才在开车,然后从……应该是右边,从右边有什么东西整个压了过来,将我右眼的视野全部夺走,然后是左眼……就像,就像是……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

但苏闲听后,却是问道:“是否就像整个身体从右到左,整个被吞噬?”

钟父猛然惊道:“是的,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没怎么,就是我也能像这样把人吞进去。

苏闲略微吸了口气,夏日的燥热摆脱了车内空调的阻碍,终于钻入人心,令人不由烦躁。

没有人再说话。

寂静中,三人重新开始环顾四周。

如果一直没有发现,他们应该会直接上车,然后将这一刻发生的事情当做幻觉一般的东西,最后顶多在亲友间,又或是朋友圈等社交论坛中提上几句,这件事就算是翻过了一个篇章。

但实际上,仅仅是在大约两分钟之后,一具在黑暗中蠢动着的巨大阴影便是悄然出现。

这一次,看到那巨大阴影的不再仅是苏闲一人。

“看那边,那是什么!”

钟父的惊叫声像是打破宁静的号角,引导着三人的视线偏转过去。

与黑夜相比,那阴影略微偏灰,这让它在夜色中显露出了自身的形体,那是如巨人一般的高大身躯,仿佛顶天立地一般的存在。

它如人般直立前行,双臂和双腿交叉摆动,但从其后脑、背脊、肩膀、四肢关节等处却有着无可名状的阴影伸缩而出,缓缓蠕动。

那究竟是什么?

又从何处来?

无人知晓。

只看到它在山峦之间行走,从黑暗中走出,又走入黑暗之中。

当苏闲意识到应该要拍照留底时,它已经走入黑暗深处,再一次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之中。

时隐时现。

时有时无。

不可名状。

不可揣测。

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的数量并不仅仅是“1”。

“那个方向,是在黑山附近,与我先前看到的完全是两个方向。”

更别提还有另一个,应该是从车头穿行而过的“东西”。

假设它们拥有共性,是同一种类的东西,那么应该可以以它们无法被触碰为前提进行思考。

否则的话,苏闲三人所在,已经是车祸现场。

钟父盯着那巨大阴影消失的放下,不禁喃喃低语:“这就是所谓的世界诡变吗?”

相比于发生在他女儿身上的变化,这样的现象反而让他产生了更直观的认识。

他又问:“苏闲,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苏闲仰起头,看向深邃无边的黑暗:“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这东西是谁都可以看见的话……”

“世界要乱了。”

钟楚楚发出低语。

……

人类在处理一件事情的时候,通常会去先了解它,掌握它,然后按部就班地去做,一步步的,有条理的,有效率的,直到将它完成。

但对方,不是人类。

……

“那是什么?”

史振翔原本是在加班加点地督促挖掘工程,但偶然间的一抬头,便让他看到了一具在黑夜中行走的巨大黑影。

就像是绝大部分看到那东西之后会做出的反应一样,他也当场发出疑问。

正在施工的建筑工们也多少都注意到了那巨大黑影,原本沉浸在忙碌氛围中的他们,这一刻彻底躁动起来。

……

市内,城区。

夜不归宿的莺莺燕燕在满是霓虹灯的广场中喧闹游荡,黑影突然笼罩下来。

当他们反应迟钝地仰起头时,看见的是遮蔽夜空的巨大脚板。

恐惧的尖叫声像是发酵了许久的面粉中突然冒起的泡沫,“啪”的一声炸裂开来。

奔跑、逃窜、抱头、哭叫。

从午夜的狂欢到世界末日的来临,仅仅是一次眨眼的功夫。

人情冷暖在这一刻也是出奇配合地凸显了出来。

一对父母护住自己的孩子,一个青年推开自己的女伴,两个女人从人堆中跑出,顺手拨倒了自己的朋友。

但世界末日并没有来临。

黑影压到地面,夺去视野,然后突然消失,就和它出现时一样没有痕迹。

唯一的受伤者是慌乱中被男友推倒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