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 震慑
逃跑回到蓟城的燕国人,非但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耻,还觉得自己的行为机智又幸运。回城以后除了讲述了赵营的基本情况,还一个一个报出投降队友的名字。这些人夸张的诉说赵军如何威胁大家投降的人不杀,还让那些投降的士兵用食物劝降自己。
当然,这些士兵没有忘记给大家描述赵军吃的饭食有多么的香甜可口,而自己又是如何的坚定不移。
这些人在蓟城掀起了第一波风浪,牺牲军士家的亲属和誓死不降军士的家属疯狂的辱骂投降的人家,并且要求王廷为他们主持公道,让这些投降了敌军的人体验一下自己的痛苦。而这些逃回来的人被燕国太子重重封赏,获得了极高的荣誉。
尽管这些士兵带来了赵军的消息,但蓟城上下对于如何破敌这件事情依然一筹莫展。很多人支持死守到底,但有更多的人,认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如暂避风头,反正赵国代地的军队是迟早要走的。
就在蓟城上下讨论的时候,赵军的投石机终于组装好了,他们先投了几颗石头进城感受了感受投石机的力道和准头,对投石机表示非常满意。
这种用复杂滑轮组链接的绞盘投石机比起的设计,要拥有更加强劲的力量。因此可以轻松把物体抛过蓟城的城墙。
燕国的好几处房屋瞬间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头砸垮,城中的居民纷纷走上街头,时刻注意着天空。
但此时,城外投石机上面安放的不在是一块儿石头。一个誓死不降的燕军士兵被放上了投石机,看着绞盘在一点一点地拉紧,不但被拖上投石机的人心生恐惧,蓟城城墙上的燕军也开始恐惧。
向敌人营地抛掷尸体是一种常见战术,不仅因为战场上尸体随处可得,并且有恐吓敌人,清理己方战场,向对方传播疾病等诸多附加效果。之前的燕军的尸体都被赵军刨了个深坑焚烧以后埋了,众人以为赵军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第一个人被抛向天空的时候,飞起来的人在恐惧的尖叫,即将被抛出的人在恐惧尖叫,眼看着几日前还在一起吃饭守城的兄弟渐渐飞来的守城燕军也在恐惧的尖叫。
像黑暗瞬间吞噬了天与地,情绪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燕人的世界里在这一刻只剩下了恐惧。
被抛进蓟城的人像一只断翅的鸟,惊恐而绝望,声嘶力竭的尖声叫着,重重的砸在了蓟城的街道上。他的尖叫声随着地面的颤抖戛然而止,鲜血仿佛突破周围凝固了的时间静静蔓延。
悲哀与惊恐在人的心中生根发芽,战胜了理性与自制。誓死不降的燕军汉子被同伴这样悲壮的牺牲震惊,他们恐惧的不是这非常残忍的死亡,而是被抛进城不但意味着死亡,更意味着自己即将悲惨的在亲人眼前死亡。
蓟城内一片混乱,被抛进城战士的妻子和母亲已经跌跌撞章的跑到了自己亲人的身边,哭泣并不能挽回这位年轻战士的生病,而悲愤充斥了她们的意识。
她们诅咒城外的赵军,想杀光城外的赵军,但这理想毫无意义,因为自己的亲人就是抱着如此的理想出城杀敌的。因此这些亲人开始责问吃了败仗的骑劫,为什么自己的亲人活蹦乱跳的跟着他出去,却用这种方式回归了故土。
或许在这一刻,这些人显得有些蛮不讲理毫无逻辑,但蓟城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理解她们的感受。
如果接二连三的把所有燕军士兵都扔进城里,或许能激起全城燕国人的血性,也许他们会红着眼睛出城与赵雍决一死战。但赵雍只想恐吓他们,分裂他们,因此赵军静静地等待,等待所有人被恐惧淹没。
等蓟城内更多的人从震惊和恐惧中缓过来,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因为她们的儿子,她们的丈夫,还被困在赵军的手里。
负责这次抛掷燕军的将领随手选了一个哭求饶命哭的最为诚恳的年轻人,他看起来还是一个年轻的孩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自己的未婚妻还在等着自己。
赵军放他回城,让他捎话给蓟城里面的人,如果投降就不会继续投掷他们的亲人。
这个燕军的战士刚刚从死亡的泥淖中爬了出来,他带着狂喜,和生的希望的跑向了蓟城,站在城门口大喊说:“我要回家!我的未婚妻还在等我,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们吧,赵军说,投降就不会杀掉我们!”
但这个燕人等来的不是放下的吊桥,不是开启的城门,而是被骑劫下令乱箭射杀。
站在城墙上的燕军拉开弓弦,迟迟没有放箭。比起杀死敌人,杀死自己的队友无疑更难做到,尤其是刚刚被抛掷震惊了的燕国人。
看着城墙上点点寒光对准了自己,这个年轻人崩溃了,哭着哀求:“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了……”
“放箭!”督战的骑劫大声咆哮,看到这些手下的兵将,骑劫就想到了之前的惨败,怒吼道:“他已经背叛了燕国,他在扰乱我们的军心!”
在弓弦与箭羽嗖嗖的声响中,光从这个燕国人的眼中渐渐涣散了,他曾经是一个出色的战士,也以为自己会是一个英雄,可是……
看到被自己人的箭射死在城门外的同伴,这群燕军里拒降拒绝的最坚定的战士也流下了眼泪,他紧紧盯着城门喃喃的说:“哪怕多活一个也是好的啊……好歹让他活下去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披着红衣的女人疯狂的推开了阻挡的人爬上了城头,哭着看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被射死在城外面,她伸出手,城墙的高度却是那么的遥远,却再也握不住他温暖的手。
“韩野,他们说你跑回来是投敌,是懦夫!我知道你不是!”这个女人哭喊着从城墙上跃了下去,试图用自己的生命,为她心爱的人正名。
红色的衣衫飘散在空中,仿佛是一朵燃烧的火焰,一只断了钱的纸鸢。
她重重的砸在地上,所有人都仿佛都听到她骨头一根一根清脆断裂的声音,她并没有死去,而是强忍着痛苦,一点一点的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缓慢的爬到了他的身边。
她握紧爱人的手,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
“没有关系,我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一年一天或是一瞬,都是我们的一辈子。”
她用力将射穿他身体的箭,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两个人就这样,望着蓟城仿佛从未打开过的城门静静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