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开

朱鸾伸出手,接住一根香气扑鼻的松针,一个修长的人影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落下。

朱鸾松了口气,还好这次不在屋顶上。

毕竟屋顶请恕她今天也翻不上去。

朱鸾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月光如银,如水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给他披上莹润的光芒。

还是那幅很美的风景。

但这样的风景,应该是最后一次在徽州见到了吧。

“抱歉,”朱鸾道,“谢谢你。”

那一战最后能以那样的结果结束,多亏了宋怀竹出手。

按照礼数,她应该在对战结束后再爬一次灵岩寺悬崖,不过今晚她没有余力只得耽搁。

宋怀竹轻轻落在地上,对朱鸾点头嗯了一声。

他知道她不能来,所以他过去。

“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朱鸾笑了笑。

“马上。”宋怀竹道。

朱鸾眼神一凝,“是吗,”她点头。

她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松林深处,有熟悉的气息传来,更能看到一角雪白的袈裟。

是雪斋和尚。

看来这两位师兄弟的确是打算连夜离开徽州。

至于原因……

“抱歉,”朱鸾叹了口气道。

雪斋和尚看着远方隔着一扇窗轻声交谈的男女,眸光沉沉。

就在对战结束后,宋怀竹解开了对他的禁锢。但一切都晚了,他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我们得走了。”雪斋和尚道。

在师兄展现出他作为宗师力量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们不能再在徽州停留。

原本就是为了隐藏身份才来到徽州破境,方才宋怀竹虽然没有露面,但想必各方已经开始追查两位宗师的身份。

无论是官府还是世家。

宗师入境是极大的事。

另一位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而他们也必须如此。

哪怕被查出蛛丝马迹,都能让他们至今的所作所为失去意义。

更何况师兄还要以另一个登极中期的修行者的身份参加会试。

“我们必须离开,”雪斋和尚看着宋怀竹的眼睛,“越快越好。”。

宋怀竹点头,“那走吧。”

雪斋和尚淡淡道,“不需要和她道个别吗?”

宋怀竹微微摇头,雾霭迷深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了,她想必不会想见到我。”

“是啊,”雪斋和尚淡淡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澹州解元。”

“反正之后总是能见到的,”和尚声音静如水,“如果她能撑到那个时候的话。”

宋怀竹沉默不语。

……

……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知道他的师兄在想些什么。

雪斋和尚看了一眼窗边,呼出一口气。

不过总之这是在徽州的最后一面了。

说实话朱鸾也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们会立马就走。”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她的确打算身体稍恢复一些后再爬一次悬崖,但没有指望能见到他。

她的目光落到宋怀竹手上拎着的那个眼熟的陶罐。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宋怀竹面无表情地说道,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罐子,道,“回去发现还有剩。”

“没喝完,浪费。”他言简意赅道。

“这样啊。”朱鸾怔了怔。

在离开之前,他要做到最后一件事,是这件事。

她想了想伸出手,“那给我吧。”

宋怀竹将陶罐递到她手上,朱鸾接过。

她揭开盖子,闻到有些熟悉但又有些不同的味道。

他从高处跃下,但罐中药汁却一滴未撒。

朱鸾举起罐子,将黑沉沉的液体一饮而尽,一滴都没有剩下,喝的干干净净。

宋怀竹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她,“不苦么?”

“不苦,”朱鸾摇头,“挺好喝的。”

“是么?”宋怀竹眼中露出疑惑,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包,“那这还要吗?”

原来这个也有剩下的么?

朱鸾笑了笑,点头。

这次的蜜饯是软的,没有冻硬。

宋怀竹看着她吃完,“那我走了。”

他该做的事已经做了,所以他要离开了。

“你在徽州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朱鸾没有出言挽留,静静地看着他问道。

宋怀竹沉默一瞬,随后摇头。

“这样啊。”朱鸾微微低下头,“那你要去神都找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澹州的解元公。”

两人在月光下对视。

“会去的,”宋怀竹道。

顿了顿他继续道,“但我们,不在神都见到比较好。”

朱鸾点头,深以为然。

在神都遇到宋怀竹,很有可能就是在对战场上。

这件事太可怕了她暂时不想去想。

“那我们就不要再见了吧,”朱鸾道。

宋怀竹点头。

“那我走了,”宋怀竹道。

“好,”朱鸾伸手将陶罐递给他,看着宋怀竹捏着陶罐的边沿,注视这一切,朱鸾突然笑着伸出另一只手。

“怎么了?”宋怀竹问道。

他想了想,伸出一个拳头,“要碰拳吗?”

好像是这个姿势吧?他记得这个女子在上台离开槐树下时,总是会和那些少年们碰拳。

既然他要离开了,是也要做下这个姿势?

“你看到了呀,”朱鸾扶着窗棱笑起来。

“既然如此,就碰拳?”朱鸾想了想,“但这是上战场前做的。”

“作为送别,”她笑道,“还是握个手吧。”

皎洁的月光下,两人都穿着素衣,宛如要溶于月光之中。

朱鸾向着夜色伸出手。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那人的手很凉,光洁如美玉,骨节分明,但含蓄修长,让人联想起雨后的青竹。

朱鸾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往上看,一切和她第一次在峭壁上看到时一模一样。

月色淡去。

徽州的夜晚结束了。

……

……

要离开徽州的人不只一位。

清晨,杜昊乾离开府衙,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悬挂在门楼的考卷和榜单,随后转身离去。

他一边在徽州城的大街上缓步行走,一边回想起刚刚激烈的讨论。

徽州的官员们也一夜未睡,因为今天是武试正式放榜的日子。

昨日的结果经过一夜的讨论将被写成榜单挂在文试榜单边。

因为是众目睽睽下的对战,基本上不存在争议,争议的焦点还是在那个要被写在第一位的名字上。

但鉴于国试的规则,作为首席武官的他拥有极大的发言权。

纵然以徽州巡抚为首,徽州的官员们反对极为激烈,但因为过程实在无可指摘,最后还是敲定了结果。

杜昊乾想起为这个女子说的几句话和当初看到这个女子身世的情报。

他在徽州尚且能有这样的影响力,无人能夺走她的解元。

但这个几乎等于没有背景的女子到了神都又该如何呢?

不。

在那之前,她真的能到神都吗?&#x&#x&#x&#x&#x英鸾&#x&#x&#x&#x&#x&#x&#x&#x&#x&#x&#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