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壶酒慰风尘

经过昨夜那场大战,将军府凉亭毁于一旦。陈子墨四兄妹亲眼看到那道剑气,将两位七境武夫斩于当场,对楚奴的身份都起了怀疑。

陈霸仙对此没有隐瞒什么,而是将楚天阔的身份告知了兄妹四人。这一说就不得了,绿竹姑娘当即就要拜楚天阔为师,要学那磨剑就能杀敌的上乘剑法。

陈霸仙黑着脸说你拜小师叔为师了,那我们父女俩岂不成了平辈。绿竹姑娘悻悻一笑,落寞而去。

楚天阔笑呵呵的对绿竹姑娘说,你不要听你爹的话,他那是吓唬你。再说了,我虽然名义上是他小师叔,其实这一身本事都是大师兄鬼先生教的。因为他想收我为徒,我觉得他本事不大,就没同意。他就说代师收徒,我便同意做了他小师弟。

绿竹姑娘大喜,说其实楚爷爷才是老爹的大师兄是不是。得到楚天阔的肯定回答后,小姑娘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从此之后,绿竹就和楚天阔形影不离,完全成了他的跟屁虫。端茶递水,揉肩捶腿,事必躬亲。

陈子墨虽说想练剑,又害怕练剑太辛苦,一直下不了决心。又觉得如果不练剑,碧玉酒葫芦和小白蛇就要暴殄天物了。内心纠结得不行,让他很是苦恼。

陈子昂和梦竹按部就班,吃过早饭就去学塾读书。只是今天刚到学塾,就被王祭酒告知,等陈霸仙和青羊真人一战后,他们就要启程南下,返回稷下学宫。兄妹俩当下既高兴又不舍。

中午放学的时候,王祭酒告诉兄妹二人,既然在伏龙镇呆不了几天就要去稷下学宫,以后读书的时间很多,不急于这两三天时间。这几天就呆在家里,多陪陪父亲和弟弟妹妹。

兄妹二人飞奔回家,见到陈子墨和绿竹,抱住就是一阵大哭。搞得两个小家伙手足无措。

绿竹嚷嚷道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她现在已经是耍剑的高手了,又有吐剑葫芦在手,她去给他们报仇。

陈子昂在妹妹头上敲了个板栗,又哭又笑道,没被欺负,只是过不了几天就要离开伏龙镇去稷下学宫了,有点舍不得她和弟弟。小姑娘这才后知后觉,抱着大哥,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将军府上下,在得知陈子昂和梦竹在两天后就要离开,诺大一座府邸,都笼罩在离别的气氛中。再就是大将军后天就要和天师府青羊真人生死对决,这叫府中仆人个个担忧不已。

整座将军府,都充斥着悲观负面的情绪。

今日一早,陈霸仙就将除开九原军镇王河那枚虎符之外的六枚虎符都交给了荆歌,让他派白马义从火速送往云中军镇。同时从大同军镇等五座军镇中,提拔一名先前就已经投诚的稗将,成为新的军镇主将。只等虎符送到,就立马上任。

当然,被陈霸仙夺了军权的那几个将军,除开被杀的张宏良和吴车儿,其余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军镇中还有大量心腹,陈霸仙必须要抢先一步,将其彻底清洗。

五百白马义从倾巢出动,把住了进出伏龙镇的个个要道。然后在小镇中四处围捕逃走的四人。

陈霸仙觉得一个七境武夫如果一心想逃,白马义从无论如何都拦不住。所以在他授意下,荆歌亲自出马,加入了追捕行列。

而陈霸仙则带着九原军镇那枚虎符,亲自来到了青龙巷,那栋紧临莲池的宅子。

刚一踏进青龙巷,陈霸仙就看到身穿白色长袍的扶苏站在宅子门前的台阶上,在他身后,是身穿黑色长袍的阉人赵高。俩人一前一后,眼神玩味的看着巷子入口处的陈霸仙,好像早已料到他会来此。

陈霸仙龙骧虎步,虽然走得很慢,但自有一股宗师风范。

“陈大将军,别来无恙。”扶苏隔着老远就说道。

陈霸仙抱拳拱手,淡然而笑道:“那日在青衣巷和项羽飞切磋,就感应到莲池中有两股不弱的气机,想必就是扶苏公子和身后之人了。”

扶苏哈哈笑道:“陈大将军果然武功盖世,隔着那么远都能被你发现,真是让我后怕啊!”

陈霸仙淡然笑道:“雕虫小技而已,是扶苏公子害怕我对项羽飞下死手,故意释放了气机吧。”

扶苏笑道:“陈大将军胆大心细,果然不愧是魏国师的二师兄。”

陈霸仙眯起眼睛,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扶苏,问道:“此次谋划,是否出自魏央之手?”

扶苏既点头又摇头。

“魏央可有话要说给我听?”陈霸仙又问道。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宅子大门,示意陈霸仙借一步说话。

陈霸仙不以为意,也不担心宅中是否有诈,大大方方的跟着扶苏进入宅子。

扶苏带着陈霸仙直接进了书房,然后将门关上,就连赵高都没让进。

“国师在我临走之时,要我口头上给你带句话。”扶苏表情严肃,没有了往日的嬉笑。

“公子请说,陈某洗耳恭听。”

“郡县可死诸侯,天下大治。”扶苏轻声说道。

陈霸仙当然知道魏央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没有表态,回答扶苏。

“将军和国师师出同门,难道就不愿助他完成千秋伟业?”扶苏问道。

陈霸先淡然说道:“我师兄弟四人各有各的大道机缘,大道无情,我不会怪他,当然也不会帮他。”

扶苏遗憾的说道:“国师早已料到结果,只是我不死心罢了。”

陈霸仙问:“那位谪仙人是魏央请来对付小师叔的吧?”

扶苏洒然而笑:“最开始并不是,只是后来赵高说他没有把握胜过楚天阔,我才修书至咸阳,向父王说明情况。国师猜到楚天阔那把剑已经韵养成功,由烈火剑成功转成寒冰剑。这才请来那位谪仙人坐镇长城,以观事局走向。”

“也就是说,那位谪仙人并不一定出手?”陈霸仙问道。

“前提是你被青羊真人杀死。”扶苏说道。

陈霸仙冷哼一声,说道:“就凭青羊真人,如果没有后手的话,死的人会是他。”

扶苏遗憾的说:“陈将军何必和国师做对,同门反目。”

“师父曾经说过,如果某天因为大道之争,我们师兄弟无需顾忌同门之谊。大道之争,不能有私情杂念,更不能有妇人之仁。”陈霸仙笑道。

“有这样的师父,难怪会教出国师这样变态的学生。”扶苏苦笑一声说道。

陈霸仙没有接这个无聊话题,而是岔开问道:“对于此事,魏央和谪仙人的态度,是否就代表了秦王的态度?”

“其实父王是想拉拢陈将军,即便从你口中得到一个中立的承诺也行。但是国师没同意,既然你不接受他的提议,为了消除后患,免得将来夜长梦多,就必须要毕其功于一役,消灭长城军团。”扶苏痛心疾首的说道:“十数万大军,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叫我如何不心痛。”

陈霸仙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他没想到魏央这家伙不但要他死,还要连长城军团一并解决了。法家修士多毒士,这是当年魏央出师之时,老师对他的评价。

“难道他魏央就不怕夷灭长城军团,就会为妖魔界打开通往中土神州的大门吗?”陈霸仙冷声说道。

“国师具体有何谋划,我等凡夫俗子哪里知晓。”扶苏说:“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长城军团覆灭后,他老人家一定早就准备好了后续手段填补空缺。毕竟妖魔界是整座人间界的大敌。”

陈霸仙将九原军镇那枚虎符拍在桌子上,沉声道:“如果我死,长城军团可否不灭?”

扶苏看着桌子上那枚虎符,陷入了沉思。按照魏央的谋划,如果陈霸仙同意在诸侯大战中,站到秦国一方。那么他大可帮助陈霸仙剪除军团中的异己分子。虽然陈霸仙也这样做了,但做得并不轻松,更不彻底。如果陈霸仙不同意,那么结局就只有一个。陈霸仙必须死,他整合起来的长城军团也必须覆灭。无论他保持中立与否。

扶苏之所以要沉思,考虑要不要接受陈霸仙的提议,是因为陈霸仙把九原军镇的虎符摆在了桌子上。这是否意味着,他陈霸仙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给自己直说?

扶苏想了一下,抬起头说道:“事关重大,我得问问先生的意思。”

大秦国师魏央,不但是秦王的左膀右臂,主持变法的绝对核心,也是大秦太子扶苏的授业恩师。

陈霸仙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嘴里说道:“告诉魏央,他若想动长城军团,此间事了,若我不死,我会分兵五万,直扑咸阳。”

丢下那枚虎符后,陈霸仙径直走出书房。撂下这句狠话,头也不回的走进青龙巷。

扶苏皱着眉头,正准备给身在咸阳的父王再写封信。赵高急匆匆走进来,低声说道:“公子,那位谪仙人已经千里飞剑,斩杀了李奢。”

扶苏骤然大笑道:“如此一来,九座军镇就有三座已经是我大秦的了。”

赵高提醒道:“赵牧那枚虎符还在陈霸仙手中呢。”

扶苏笑道:“无妨,只要赵牧不死,大同军镇有没有虎符都一样。”

赵高阴冷笑道:“只要陈霸仙死在伏龙镇,长城军团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到时候一个一个慢慢吃才有滋味。”

扶苏道:“我现在马上修书咸阳,让父王着手出兵张掖。张宏良这枚楚国暗棋着实堪称神仙手,但人算不如天算,却被陈霸仙无意中替我大秦解决了后院的隐患。”

扶苏下笔如飞,嘴里嘀咕道,楚国本就和楚天阔不死不休,这次陈霸仙又杀了楚国隐藏在秦国后院的棋子张宏良。后天的生死大战,有的看了。

陈霸仙走出青龙巷,沿着莲池缓步而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莲池勾连北海的水道。他走上青石桥,望向北海。早上的北海水面之上,雾气迷蒙。那座大阵,在迷蒙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走下青石桥,沿着北海岸向东行去。不多时,便来到那座北海墓园。他走到墓园最东边,来到一座小小墓前。他坐在地上,将身体靠在墓碑上,仰起头看着天上聚散不定的云朵。

“云,八年了。”

陈霸仙伸手摸了摸腰间,发现自己并未带酒。他自嘲一笑,说道:“风尘未旧,有酒亦难慰。”

北海墓园后面的草场,那块高高耸起的石头上,坐着那个邋遢的老头儿。他冲陈霸仙高声喊道:“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陈霸仙转身看去,那老头儿身边,堆了一大堆酒壶。想必就是五百白马义从,付给他照看马匹的的酬劳。

“前辈终日饮酒作乐,何来风尘?”陈霸仙笑道。

“每天看管五百匹马,天天跟在马屁股后面吹风吃土,算不算风尘仆仆。”邋遢老头儿哈哈笑道。

陈霸仙呵呵一笑,没有接这个话题。他问道:“前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到底所为何来?”

邋遢老头儿摇了摇头,含糊不清的说:“不可说不可说。”

陈霸仙站起身,抱拳道:“想必前辈也已经知道,后天在这里我有一场生死之战。敢问前辈,对此有何高见?”

邋遢老人使劲灌了口酒,哈哈笑道:“小孩子打架,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我一个放马的牧人,还能有何高见。”

陈霸仙无话可说,抱拳道:“晚辈就不打扰前辈清修了,告辞。”

“别急着走。”老头儿喊道:“刚才你说没酒慰风尘,正好你家有个小家伙救过我一次,也算于我有恩。我送你一壶酒,你敢不敢喝?”

陈霸仙洒然笑道:“有何不敢。”

邋遢老头轻轻一脚,从酒壶堆中踢出一只酒壶,朝陈霸仙飞去。

陈霸仙接住酒壶,拧开盖子,先是往墓前地上洒了一遍,然后狠狠灌了一口。

就在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体内,五脏六腑,四肢八脉,犹如洪钟轰鸣。心湖涟漪阵阵,真气如龙蛇游走,一口气运行了九九八十一个周天。

等陈霸仙行功完毕,老人已经连人带酒堆消失不见。

陈霸天摇了摇酒壶,还剩下半壶酒。他抱拳拱手,朝老人坐过的那块石头拜了一拜。

一口酒,直达九境巅峰。

他当得起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