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罗生门

元婴修士的强大,陈子墨曾亲眼目睹过。天师府那位元婴修士,虽然最终被荆歌斩杀,但他所展现出的强大杀力,让陈子墨记忆犹新。

无论是那道引自天上的雷鞭,还是禁锢天地元气以飞剑杀敌的手段,都非大师姐吕白云那种金丹修士所能比。

陈子墨觉得,如果自己冒然去趟浑水,很有可能就陷进去了。当然,前提是他没有祭出小墨人儿。

以万重山的说法,妖修和魔修的境界高低,都是以几重山来划分。以小墨人儿能和悬空寺唯一真我境的星河大师,打得难分难解的程度来看,这个家伙的境界,最少也在九重山。

但是,陈子墨不敢轻易祭出小墨人儿。因为自从这家伙和星河大师打过一架后,他感觉小东西好像没以前那么黑了。

虽然现在他也很黑,但黑得不凝实,给人一种大风一吹,就会露出个赤条条的小白人儿的错觉。

陈子墨打算找个帮手,比如棋墩山。

打定主意,陈子墨就让白衣女鬼去棋墩山看看,能不能请动一位元婴修士。

白衣女鬼苦笑道,说棋墩山虽然在渤海国北疆很出名,那是因为很少有修士来此开山立派。棋墩山修为最高的开山祖师,也不过是金丹境修士。

不然这种穷乡僻壤,一个洞虚境小修士,也敢妄称仙师?

陈子墨很苦恼啊,以前自己在长城北边,见惯了楚爷爷,熊通,万重山和隋后这些十境以上的大修士。那个时候也没觉得他们有多厉害。

当然,这和他所处的环境有关。

长城北边作为人间界对抗妖魔界的第一战线,大修士多是理所当然。抛开上面四位不说,就说伏龙镇那打铁匠,屠夫,沽酒小娘和邋遢老头儿,真是一个比一个猛。

陈子墨觉得,其实那个耍猴的老爷子应该也是个牛人。当初在北海边上,青羊真人要杀自己和老麽麽的时候,从伏龙镇中就飞出过一根木棍,挡住了青羊真人的数丈剑气。

陈子墨记得,此物正是猴子拿在手中耍的那根木棒。

那一大帮子人,随便哪一个丢出来,都能在中土神州掀起泼天大浪。水蛇这种货色,按照楚爷爷的说法,就是一根手指穿一串。

陈子墨以前坐井观天,不知道八境九境的可贵之处。现在自己行走江湖,回过头来再看,才不得不佩服自家老爹。八境巅峰偷偷摸摸跻身九境,喝过老牧人那一壶酒后,又一路冲到九境巅峰。

不得不说,兵形势大宗师这个头衔,老爹受之无愧。

陈子墨想了想,说道:“金丹修士也很厉害了,你去请他过来帮帮忙,成功的机会会大很多。”

白衣女鬼闻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施了个万福,轻飘飘的从窗户飘了出去。

陈子墨唤出小墨人儿,左瞄右看,始终觉得这小东西变了。

他问道:“你现在还有没有妖王的实力?”

小墨人儿一阵心虚,本来已经黯淡的黑脸,变得更淡了。

陈子墨心中了然,又问道:“元婴境对应妖修五重山,你以前怎么也得有九重山了吧?”

小墨人儿小肚子一挺,神气得不行。

“现在还剩下几重?”陈子墨问道。

小家伙闻言,像根儿焉茄子,原本神气十足的傲娇一下子扑到尘埃里去了。他见陈子墨盯着自己不放,无奈的伸出一只手,五根小枝桠。

陈子墨一脸肉痛,和星河大师一战,怎么损耗这么厉害?从九重山掉到五重山,还有四重山是被狗吃了么?

不过他又很感动,这小家伙为了救自己,真是下血本了。

陈子墨想起楚爷爷写给老友隋后的信上说,小白蛇偷吃了妖王蛟龙的妖丹后,境界大幅攀升,现在都能托着二姐飞来飞去。

看来,为了小墨人儿,自己也得插一脚。打死水蛇有两得,一是取了妖丹给小墨人儿恢复境界,二是夺了黑河,小墨人儿以后走江入海用得着。

至于帮白衣女鬼一家老小报仇脱困,勉强算是额外附赠吧。

向小绿人儿讨了七八九十颗清神果,吃过之后精神倍爽。陈子墨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等待白衣女鬼回信。

半夜无事。

翌日清晨,陈子墨下楼又找小二哥续订了两天客房。小二哥感动得稀里哗啦,只差给陈子墨跪下**。

对于这个经常变换嘴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二哥,陈子墨谈不上爱憎。

师父说过,事关生死才是大事嘛,这些都只是几两银子的小事。花钱能办的事都是小事。

向小二哥问过路后,陈子墨背着妖魔刀走出客栈,向蛟龙镇东头走去。好巧不巧,在街上碰到昨日路边摊卖面的大娘。

“小公子,准备出城了啊?”大娘笑呵呵的问道。

“本来打算今日出城,后来又有点事要办,所以打算再住两天。”陈子墨呵呵笑道。

卖面大娘耸了耸肩上的面担子,神神秘秘的凑近他耳朵,细声道:“还打算住这家客栈?”

陈子墨疑惑的点点头,问道:“又付了两天房费,大娘觉得我被坑了?”

卖面大娘唉声叹气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家客栈是栋凶宅,前些年死过人的。”

陈子墨浑身寒毛一竖,感觉一股凉风从后背传遍全身,鸡皮疙瘩长满一身。

“昨晚可曾见过不干净的东西?”卖面大娘细声问道。

陈子墨点头道:“昨晚有个女鬼找过我。”

“嘿,这就是了。那女鬼是城西王夫子家的大女儿,去年昨日和情郎私奔,躲在这家客栈。后来被家里人发现,如果抓到之后是要浸猪笼的。两人难舍分离,相约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客房悬梁自尽。嘿嘿,哪曾想那男子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女子上吊自尽后,那男子竟然从窗户上跳进黑河跑了。”

陈子墨听完脸都绿了。心道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和白衣女鬼说的正好相反?小二哥还信誓旦旦的说客栈从不闹鬼,自己是第一个看到鬼的人?

陈子墨觉得有内幕啊,不是大娘说谎就是女鬼说谎,自己必须要打探清楚,不然冒失搅局,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他问道:“后来那男子抓住没有?”

“男的跳到黑河里,还能活命?”卖面大娘沉声说道。

“被断尾巴老李拖水里闷死了?”陈子墨追问道。

“小公子果然是山上不世出的仙人,机灵着呢,一点就通。哎,公子吃过早饭没有,正好昨夜我又和了些面食,新鲜着呢。”

陈子墨恍然大悟,满脸鄙弃的瞟了眼无事献殷勤的卖面大娘,说:“打算去吃对面那家狗不理包子。”

“哎哟喂,公子有所不知。那家狗不理包子晦气得很,去年今日有人在他家吃早点,你猜怎么着,吃着吃着就口吐白沫,死翘翘啦。”

陈子墨对这个卖面大娘刮目相看,感情做生意拉客人,还能有这种野山坡的路数?

卖面大娘又耸了耸肩上的担子,说道:“来来来,公子还是上我家吃面,正好我再给你说说那女鬼的事情。”

陈子墨闻言,觉得眼前这碎嘴大娘,说不定真的能吐出几颗象牙来,便跟着她去了昨日摆面摊的地方。

三下五除二,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条端上桌。

卖面大娘顺势坐在陈子墨对面,说道:“其实那女子也是个苦命的主儿,生在王夫子这个腐儒家里,规矩茫茫多。悬梁自尽后,家里人硬是没替她下葬。尸身现在都还停在镇子东头那片小树林,上不沾天下不挨地,如那无根浮萍,飘来飘去,不得安生啊。”

陈子墨问道:“还有这种讲究?”

“公子年岁尚小,不懂得这些也很正常。这人呐,活在世上讲究一个脚踩实地,踏踏实实。死后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这王夫子也真是绝情,女儿和别人私奔,虽然有辱门风,但好歹也是自家亲生闺女对吧。生前棒打鸳鸯,死后不得安宁,成为孤魂野鬼。唉呀唉呀,可怜可怜。”

陈子墨呼噜呼噜吃完一碗面,结账后仍是没走,他继续问道:“后来那男子的尸体找到了吗?”

“尸体是找到了,就葬在黑河边上。不过我听人说,今年夏天黑河涨大水,那薄情郎的墓被冲跨,尸身竟然没烂,在黑河水面飘了好几天才沉入水底。”

陈子墨咦了一声,问道:“这是何故?”

卖面大娘冷笑一声:“一个人只能有一副肉身,死后肉身不烂,就无法转世投胎获得新身。这都怪他生前作恶太多,阎王爷都不愿意收留。”

陈子墨长见识了,这人一辈子,生前死后,还这么讲究。他站起身向卖面大娘告谢一声,往镇子西边走去。

之所以改变方向,不去东边去西边,他是想去验证一下,到底是卖面大娘骗他,还是女鬼诳他。

蛟龙镇不大,横竖只有十条街。

陈子墨找一个卖糖葫芦的汉子,打听清楚王夫子家所在位置后,就一路晃荡,朝镇子西边走来。

来到一座高门府邸,两头丈高的石狮子雄踞在大门口的石墩上,给人一股威严的压迫感。大门紧闭,甚至还有几张蛛网挂在门上。

陈子墨很纳闷,按照卖面大娘的说法,城西王夫子是小镇土生土长的读书人,官至渤海国礼部侍郎。前些年告老还乡,修建了这栋宅子。

新修的宅子,从京城返乡的高官,照理说应该人气兴旺才对。

可这蛛网又是怎么回事?

陈子墨拾级而上,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门。他加重力道推了一下,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门缝。

门缝里,一张惨白的脸露出来,是个和自己大小差不多的门童。

“我们这儿不施舍,不化缘,不留宿,也不接待访客。”小门童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子墨一把抵住就要关上得大门,笑问道:“请问这里是王府还是李府?”

“自己不会认字啊?”门童不耐烦的说道。

陈子墨抬头一看,大门之上挂着一张匾额,上面写着;张府。

嘿,尼玛。

大白天的,见鬼了还是咋的?

大门怦然关闭,烟尘四起,落满陈子墨一身。

他边拍身上的灰尘,边嘀咕道:“着道了着道了,这尼玛大白天撞见鬼了。”

“呵呵,这位公子好会开玩笑,大白天怎么会撞鬼。”

陈子墨转过身,看到一个儒雅男子从街上走来,站在“张府”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陈子墨,笑意玩味。

“你是那一头?”陈子墨不悦道。

“我?”儒雅男子左顾右盼,发现身后并无其他人,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不是你还能是我?”陈子墨也指着自己鼻子,讥笑道。

“呵呵,小小年纪,伶牙俐齿,没教养。”儒雅男子呵呵笑道。

这让陈子墨想起在伏龙镇乌叶巷,碰到屈如意的时候,他也这么骂自己,说他没教养,有娘生没娘教。

陈子墨当即就火大,说道:“把你的教养从兜里掏出来我看看。”

儒雅男子呵呵一笑,不再理会他,走进大门轻轻敲了敲,喊道:“先生,我回来啦。”

门童开门,依旧面无表情。儒雅男子走进去,不忘回头冲陈子墨说道:“乞讨,借宿,还是投帖拜访?”

陈子墨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就想问问关于那个女鬼的事。”

儒雅男子和门童皆是脸色一变,四目交汇之后,连忙打开大门,将陈子墨隆重的迎入府中。

“仙师请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你老人家见谅些个。”儒雅男子抱拳拱手,弯腰说道。

仙师这个称呼让陈子墨又翻了个白眼,也不自露马脚,干脆装起了大爷。

“不知者无罪。”

儒雅男子这才直起身,苦笑一声。

“怎么我一说到那女鬼,你们就吓得魂不附体?”陈子墨问道。

“仙师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自从返乡回到黑水镇,就被这女鬼和水蛇纠缠不休,现在竟是一病不起。我此次去京城,就是去求助,请人前来降妖驱鬼。”

“结果如何了?”陈子墨问道。

儒雅男子一脸悲愤地说道:“家师在京城为官多年,向来两袖清风,刚直不阿。没想到此次去京城求助,那些个官老爷们对此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尤其是那些和家师政见不合的朝中大员,竟然泼脏水说家师身形不正,才遭致妖鬼缠身。渤海国王也是个昏聩之主,竟然听信谗言,也对此事置之不理。”

儒雅男子说着说着,竟是痛哭起来。

“你家先生在哪儿,我想见见他,当面了解一下情况。”陈子墨说道。

“仙师见谅,老爷卧病多年,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不方便见客。”小门童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仙师愿意等,不妨随我到书房,等老爷醒来,再拜望你老人家。”

陈子墨皱了皱眉头,对此事有些疑惑。从昨晚到现在,白衣女鬼,卖面大娘,还有这个儒雅男子。

两人一鬼,就有三套说说辞。

这他妈的是演的哪出戏,胡乱一团糟啊。

陈子墨无奈,说道:“你家老爷在哪里,我去看看能否救治一二。”

儒雅男子和门童感激道:“仙师里面请,”

陈子墨跟随二人,往府中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