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扯虎皮做大旗

门童嘴上的脓疮,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眨眼工夫,整张脸都在流脓。

陈子墨见过妖魔粪便铺满森林,见过人类百姓被妖魔吃剩下的残缺尸体,都没有现在这么恶心。

他转过身去,看到卖面大娘换了装扮,一袭白色长裙,在秋风中肆意飘动。脸上也画了妆,头发被一根金丝绳子束在脑后。

自顾盼兮,笑颜如花。

只是她未能自知,半老徐娘,涂脂抹粉,怎么看怎么别扭。

陈子墨见此,又是一阵猛吐,苦胆汁满嘴窜,他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婆娘更恶心人的,比门童脸上的脓疮还要更甚。

卖面大娘对陈子墨的作态很是恼怒,爬满鱼尾纹的眼角上扬得厉害,两只眼睛成了倒“八”字。

凶悍异常。

“臭小子,吃完面就该滚出小镇,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既然你要来插一脚,我就让你进得来出不去。”卖面大娘恼怒道。

门童脸上长满脓疮,痛的满地打滚,嘴里不断发出哎哟哎哟的痛苦声。

“你把他怎么了?”陈子墨看了眼门童,问卖面大娘道。

“只是使了点小手段,让他知道以后不能再嘴碎,背后说人闲话是会遭报应的。”卖面大娘掩嘴呵呵笑道。

她甩了甩广袖,遮住半张脸,娇滴滴的说道:“小仙师不想救他?”

陈子墨大怒,见她甩袖,他突然发现在那袖口中,有一张熟悉脸面,竟是那李夫子家的闺女。

“好恶毒的婆娘。”陈子墨抽刀,一步迈出,来到卖面大娘面前,一刀斩下。

卖面大娘往后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刀。而后她广袖又一挥,迎面朝陈子墨打来。

陈子墨只觉得脸上扫过一阵阴冷秋风,伸手一摸,竟是满脸鲜血。原来那袖中,藏着一把洗锅的铁刷子。

来不及疼痛,陈子墨挥刀横扫。卖面大娘纵身飞起,躲过这一刀,广袖再次迎面撞来。陈子墨手腕一转,横扫的刀立马变成挑砍,自下而上切向迎面而来的广袖。

嘶啦一声,广袖被妖魔刀划出一道口,铁刷子被砍成两半掉在地上。同时,袖子里传出一声痛苦呻吟。

卖面大娘拎着袖子,有些心痛。陪伴自己上百年的刷锅铁刷子,就这么被陈子墨砍烂了。

“臭小子,你这一刀,让她有得受了。”卖面大娘袖子一抖,李夫子家那闺女被抖了出来。卖面大娘将她拎在手里,掐住脖子,女鬼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陈子墨皱了皱眉,完全是误伤啊。

卖面大娘见陈子墨分神,抄起女鬼作武器,朝陈子墨狠狠砸来。

陈子墨本能的收刀,一把抓住女鬼的脚踝和卖面大娘争夺,却被卖面大娘一爪掏中胸口。

陈子墨吃痛,仍是没有松手,挥刀砍向卖面大娘双脚。卖面大娘化作一道青烟,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陈子墨抢回女鬼,低头一看,胸前衣服被抓破,露出五个血洞。他感觉有五道阴寒之气,自胸口开始蔓延开来。

“臭小子,中了我的幽冥鬼手,是不是感觉很凉爽?”卖面大娘呵呵笑道。

陈子墨突然一个哆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乱窜。他张嘴一咳,吐出一条团枯槁头发。

“哈哈哈,早上吃的面,味道如何?”卖面大娘掩面笑道。

陈子墨头皮一阵发麻,想到昨天和今天,在她那儿吃了两碗面,感情都是两碗头发?

“这下好办多了。”卖面大娘笑道:“是乖乖跟我回去做洗衣童子,还是和门童一样,做一只养鬼的鼎炉?”

“公子,你中了她的鬼胎,这可如何是好?”白衣女鬼焦急道。

“这啥玩意儿?”陈子墨问道。

“刘娘娘是一只百年厉鬼,最擅长在人体内种鬼胎。”白衣女鬼说道:“说白了,鬼胎就是被蛇妖祸害死的良家闺女,魂魄被种进活人体内孕养,等到鼎炉生命精气被耗尽,鬼胎就算孕养成功,破腹而出就成了能在阳间行走的阴物。刘娘娘这具身体和鬼方的数十万鬼兵就是这么来的。”

陈子墨闻言大怒,喝道:“好狠毒的婆娘。”

卖面大娘掩嘴轻笑,顾盼自怜。

她娇滴滴的说道:“是不是感觉自己怀孕了,有个小生命亟待出生。”

陈子墨被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感觉肚子里有个生命体在快速成长。这种感觉,就像那日在青衣巷,自己脑中有个生命体在不断长大一样。

陈子墨怒极,一跺脚,纵身飞起,举刀朝卖面大娘砍去。

卖面大娘娇喝一声:“醒来吧,我的乖儿子。”

陈子墨肚子绞痛,感觉内脏在被人撕扯。

“走”他轻喝道。

飞剑一闪而逝,洞穿了掩嘴嘻笑的卖面大娘的头颅。

“走,走,走。”

又是三把飞剑飞出,将卖面大娘的头颅洞成稀巴烂。

陈子墨忍着肚中绞痛,飞身上前,一刀一刀将倒地抽搐的卖面大娘砍成无数截。

“公子且慢。”白衣女鬼喊道:“公子,刘娘娘是百年厉鬼,很难将她彻底杀死。但她现在已经很虚弱,我能整治她。”

陈子墨疑惑的看着白衣女鬼,似信非信。

白衣女鬼被陈子墨看得一阵发悚,她幽幽的说道:“刘娘娘对我这种鬼物很有用。”

陈子墨说道:“不会拿去祸害张大人一家吧?”

“公子放心,小女子绝不会再去纠缠张叔叔。”

陈子墨看着白衣女鬼收好卖面大娘这具种鬼胎得来的身体,然后他问道:“他脸上的脓疮怎么帮他消除?”

门童早已经疼晕死过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公子放心,待我祛除鬼气,就没事了,只是你和他体内的鬼胎,我也无能为力。”

“这个你不用急,去棋墩山问问那位金丹修士,他应该有办法。”陈子墨忐忑的说道。

只见白衣女鬼和门童嘴对嘴,猛一吸气,一道黑色气体从门童嘴里溢出,被白衣女鬼吸入腹中。

门童悠悠转醒,睁眼看到女鬼正和他“亲嘴”,吓得他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的爬到陈子墨背后,瑟瑟发抖。

门童脸上的脓疮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又恢复成那个唇红齿白的可爱小童。

“公子,小女子有负所托,没能见到棋墩山祖师。”白衣女鬼泫然欲泣道。

“我亲自再走一趟,如果他不愿意出手,我也会尽量斩杀蛇妖。”陈子墨说道。

两人一鬼再次上路,往棋墩山方向行去。这一路行来,门童始终和陈子墨走得很近,和女鬼离得很远。陈子墨知道他的心思,想来是这女鬼经常去张府纠缠,给这个同龄人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走进一片树林,陈子墨看到树林边缘有一片良田。田里的瓜果都已经成熟。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只见他一溜烟跑过去,猫腰偷摘了一些瓜果,又一溜烟的跑回来。

将偷来的瓜果分给门童,陈子墨在身上擦了擦,边吃边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门童偷偷看了眼白衣女鬼,怯生生的道:“想必是说的蛇妖吧。”

陈子墨差点被噎死,一个五重山的蛇妖,也敢自称“王”,还他妈的自称王夫子?

陈子墨看向白衣女鬼,问道:“刘娘娘说你是王夫子家的闺女?”

白衣女鬼幽幽道:“那蛇妖说我父亲是腐儒,故意羞辱他,所以自称王夫子。”

陈子墨觉得这蛇妖也是个妙不可言的家伙啊,行事乖张,又有点像街头的青皮混混儿,无赖货色啊。

开始的时候,陈子墨有一点不明白。明明自己给人打听的是王府,结果稀里糊涂的去了张府,看来自己问路的那个家伙,也不是个正常人。

仲秋时节,秋高气爽。两人一鬼,穿行山林田野。

白衣女鬼笼罩在宽大白衣之中,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敢在太阳底下行走。陈子墨也不好多问,只是在有意无意间,让带路的门童尽量往阴凉地方走。

往南又走了五十里路程,陈子墨终于看到了棋墩山。山势不高,和蓟州军镇北面那座山头差不多。陈子墨有些纳闷,这座山怎么看都像一坨屎,支着一个小山尖,和棋墩压根儿不沾边嘛。

白衣女鬼说山上有浓烈罡风和仙气,鬼物不敢太靠近。所以陈子墨明白了她为何没有见着棋墩山祖师的面,在山脚能见到人家祖师,那才是怪事呢。

陈子墨和门童二人登山,将白衣女鬼一个人留在山脚下。

以陈子墨的脚力,登上这样一座山,不费吹灰之力。但被种了鬼胎,身体虚弱到爆的门童来说,这简直要了他老命。

行到半山腰,门童实在扛不住了。他坐在青石阶梯上,说道:“仙师,容我歇会儿。”

不待陈子墨回答,只听山上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如果筑基境也能称仙师,我家大黄就算是妖王吧。”

陈子墨定眼看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衣童子,手里牵着一条大黄狗,站在一座牌楼下面。青衣童子居高临下,俯视着下边两个同龄人,嘴角上翘,眼里满是讥讽神色。

门童见此,连忙起身,朝青衣童子抱拳拱手,说道:“小仙师,我们是黑水镇张侍郎派来的,想拜见棋墩山祖师。”

“张本睿么?”青衣童子傲居道。

门童显然对青衣童子直呼自家老爷姓名很不满,但在人家屋檐底下,也不敢顶嘴。

“正是我家老爷。”

“那也不行,祖师正在闭关,恕不接客。”青衣童子说道。

“哎,我说小老表,张大人和你家祖师是故交。此次前来,张大人还亲自写了封信,让我务必交给苍松真人。”陈子墨呵呵笑道。

“我家祖师,岂是你们这种蝼蚁想见就见的?”青衣童子怒道:“再不走,我放狗了啊。”

陈子墨气急,心道什么时候金丹修士也这么横了,躲在这穷乡僻壤装大爷扮神仙,上瘾了?

陈子墨几个纵步来到牌楼底下,吓得青衣童子一个趔趄,差点仰头栽倒。陈子墨一把抓住他胳膊,故意加重力道,疼得青衣童子直咧嘴。

“小老表,通情达理才能礼尚往来嘛。能不能通报一声,就说齐云山太和宗门下弟子前来拜山。”陈子墨嬉笑道。

青衣童子一听齐云山太和宗,吓得屁滚尿流,牵着大黄狗往山上跑去。

陈子墨挥挥手,说道:“他应该同意了,登山。”

二人一口气登到山顶,陈子墨才发现原来别有洞天。在山脚的时候,他看这棋墩山像一坨屎,那个山尖的背后,原来还有一片宽阔平地。

大小观宇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顶平台上,被山尖一挡,倒也有几分云遮雾绕的神秘感。

齐云山太和宗的名头不可谓不大,青衣小童回来禀报说有太和宗弟子前来踢馆,将棋墩山上下一众弟子吓得面无血色。

此时此刻,一百多名身穿青衣的棋墩山弟子,个个腰间悬剑,汇聚到山门入口处。

陈子墨拾级而上,看到这种阵仗,明显也有些心虚。不过好在他脸皮实在够厚。

在门童的一脸震惊加茫然的表情下,只见陈子墨微笑挥手,嘴里胡说道:“诸位道友如此热情迎接,我俩实在受之有愧啊。”

棋墩山一百多弟子,顿时翻了两百多个白眼。

青衣童子心道祖师脸皮已经够厚的了,没想到这厮脸皮更厚,估计黑河里那条蛇妖咬上一口,都会崩断牙齿。

“诸位,你家祖师何在,太和宗弟子投帖拜山来了。”陈子墨扯虎皮做大旗,笑呵呵的说道。

一个中年人模样的修士大步上前,拱手道:“道友,可有太和宗仙家谱牒?”

陈子墨从怀里摸出一块儿玉佩,拿在手里晃了一下就立即收好,说道:“这玩意儿还能有假?”

棋墩山那名修士心中腹诽,心道艹你个仙人板板,你晃一下就收起来了,老子都还没看清楚,教我如何信你。嗯,如何能信。

“诸位,苍松真人何在,我找他有点事商量商量。”陈子墨说道:“是大事,棋墩山祖师堂房子那么大的事要商量。”

中年修士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个臭屁孩儿的真实身份,但看他一个小筑基,就有这份雍容气度,想来是太和宗弟子不假。

也只有这种名门大派的弟子,才能培养出这份嚣张跋扈的雄壮气势,这才是仙家气度嘛。

“道友稍等,我这就去请师父出关。”中年修士惊魂不定的往山顶的祖师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