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犬之末路
海风，吹拂着，病房洁白的窗纱飞舞，如同花季少女挽起的青丝。
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要去找一下提督。”
少女吃下手中最后的一勺白粥，将碗放到一旁的柜台上，掀开身上厚厚的棉被，对着一旁的矢矧说道。
“欸？如果要找提督的话，我让他过来就……”
“不了，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劳烦他。”
此时吹雪脸上所露出的表情，并不能看出什么来，她摇摇头，朝着矢矧略略地笑笑，头一次的，她没有刻意地掩饰那双妩媚的灰眸，往日盘旋于其中的浑浊恶意也云消雾散，余下的只是一片淡淡的清莹。
“那我也……”
“连最后的一点点私密都不能留给我吗？”
吹雪笑着，抚了抚脸上累累的伤痕，矢矧咬咬牙，长叹一声，跌坐在凳子上，装作看不见般别过脸去，对着没人的空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啊啊，突然好困啊，希望我睡醒的时候某个小病人还乖乖地躺在这张床上。”
“呼呼……果然，我还是很讨厌你呢……”
无视假装打盹的矢矧，吹雪背过身去，一步步走出了房门，
“以后，提……不，殿下就麻烦你照顾了，矢矧——前辈哟~”
虽然，论资历来说，她才是前辈就对了，想到这里，少女不禁露出了些许莞尔，她没有再去理会矢矧的反应，轻轻地掩上了房门，独自行走在这条走廊上，望着这几个月来所熟悉的一物一景，明明处境如此之差，却是她到这里来第一次有心去欣赏那些平淡的景色。
才走过一个拐角，便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潮酱本来还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看见不远处身着白衣的吹雪，猛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急匆匆地向前走了几步，却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即便有那对规模颇大的安全气囊，还是跌得她够呛，混沌中，有一个人牵住了她的手，潮酱在对方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可当她的视线再度恢复时，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欸？”
潮酱讶异地四处张望着，忽然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右手，那是一块破旧的残片，上面用锐器精心得雕刻了一只只有脑袋的连装炮酱，翻过背面，两个简约的字体铭刻在其上。
谢谢。
潮酱鼓足了气，咬咬牙，朝着吹雪刚刚走来的方向奋力跑去。
在那只萝莉跑走好一会儿之后，走道旁的消防柜下，少女如同鬼魅一般从阴影中钻出，落寂地笑了笑，继续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又是一个拐角，迎面遇上的，是雷电姐妹和响。
吹雪苦笑了一下，她总不能期待每个人都像潮酱那样一个平地摔好让自己找机会躲起来，该去面对的，总该去面对的，少女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一旁，让出道来，然后绕过三人继续前进着。
“那、那个……请等一下！！！”
“嗯？有什么事吗？”
不出意料，叫住她的，是那个一直憋住话的白毛。
“无论如何……救下了晓，十分感谢，吹雪……希尔薇桑。”
“嗯。”
吹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响酱咬了咬牙，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吹雪消失在楼梯的转角，旁边的雷无奈地笑笑，拍了拍姐姐的肩膀。
“这种事情，没办法的，交给司令官解决吧……”
“.……”
另一旁，吹雪则遇上了更不妙的三人组。
真是的，明明她只想普普通通地走到殿下的办公室罢了，却把这群家伙挨个撞上了一次，吹雪看着眼前的白露级姐妹和走在中央的岛风，无奈地耸了耸肩，但她的解决方法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吹雪面不改色地朝三人迎面走去，夕立和时雨只是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身上那些恐怖的伤痕，而岛风却只是低下头，剧烈地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
不过。
吹雪转过身来，用拳头轻轻地敲了一下那只奶白毛的脑袋。
“呆子，别犯傻，我们是朋友。”
吹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补上一句，
“最好的朋友。”
岛风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但她依旧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用颤巍巍的语调，仿佛要震碎自己的心一样问道，
“吹雪酱……以后……还会回来吗？”
吹雪微微一愣，她一路走到这里，碰见的人其实也不少，仿佛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一样来到自己面前，但由始至终，一眼就看穿了自己打算的，却仅仅只有岛风一个人，少女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她好像有点明白，所谓的“朋友”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了……
“大概……不会了吧。”
“.…..”
“不过，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岛风。”
少女笑着，踩入了一片阴影之中，带岛风带着满脸的泪水回头扑过来时，却发现名为吹雪的挚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什么嘛……这算什么嘛……”
只剩下岛风那嚎啕的哭声，回荡在走廊中。
……
“来了吗？”
“是的，殿下。”
门间的阴影突然延伸出来，一个身着白衣的灰发少女缓缓从中升起，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顺从地单膝跪下，右手谦卑地捂在自己的左胸上，伏下身子，作出了一个最标准的传统礼节。
而那边的提督，则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椅上，整个人背对着她，少女所能瞻仰到的，只有那片如麦浪般让人顺心的淡金，和一顶普普通通的海军帽。
不过，这就够了，光是这样，她便已经满足了。
“身体都还没康复，就急匆匆地来到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的，是很重要的大事。”
“嘛，多少能猜到点……希尔薇，你想要离开了吧？”
“殿下明悉。”
少女闭上眼睛，那个男人的魔力散布在这间办公室中，轻柔地浸染着她的身体，虽然这样没有任何益处，甚至对于人类来说，那一位的魔力哪怕是稀释至此都是有些许毒性的，但对于她来说，这却是最美妙的毒品。
“事已至此，身份暴露，还在一般人面前使用魔法，先前因一己私欲而滥用力量的事情也没办法掩盖，如果按照戒律，我的脑袋现在应该高高地悬挂在【亚法隆】的瞭望塔上才对，殿下慈悲，才让我留下一条性命。”
“慈悲么……这话由你来说，未免也太过讽刺了，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不正是我吗？”
“人的一生，总会犯下很多很多的错误，这几年我学习了很多，虽然都未曾懂得，但却是在亚法隆里面学不到的东西，这几天我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也明白自己原来做过那么多错事，但是呢……”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唯独当初追随您这个决定，正确得一塌糊涂。”
“我只记得教过你怎么反洗脑，可不记得有洗过你的脑啊……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办？还和以前一样吗？”
“希尔薇比不上殿下，像我这种人，已经无法适应正常的社会了，在当舰娘的这几年，我只是更加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而且，殿下不在这几年，内部的确出现了不少情况，作为您最称职的副手，我会将其一一肃清的。”
提督依旧是背对着她，手中好像在抚弄着什么东西，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继续从事那种工作了，魔法师的极限，想必你已经感受到了，如果持续地‘牺牲’的话，那你……”
“希尔薇早已做好了觉悟，既然这条性命是殿下所赐予的，那终有一天是要还给您的，只不过，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的话，到那时，希尔薇有一个任性的请求……要是哪一天，希尔薇-刻耳柏洛斯真的变成了魔物的话，希望能由殿下亲手了断。”
少女温柔地笑着，如同一个撒娇让男友下厨的普通少女一样。
“.…..我知道了。”
提督淡淡地说了一句，但手上却像是在捣鼓着什么一样，少女虽然有点疑惑，但也没有对自家殿下的行为提出什么质疑，只是继续俯首聆听。
“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
“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注定是不会被她们所接受的，我是一条既丑陋而卑劣的恶犬，从里到外皆是如此，曾经，我为了一己私欲，甚至还袭击了晓，幸好殿下反应及时，才没有酿下大错，而晓，估计也已经察觉到我的真实身份了，因此，我在这个镇守府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作用，甚至还会给您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你当时会去攻击晓酱呢？”
“因为羡慕啊……”
吹雪的脸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无奈。
“她能率直地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生活着，理所当然地站在您的身边接受夸奖和慰抚，对此，丑陋而又卑鄙的我感到了由衷的羡慕乃至于嫉妒……殿下请不要自责，因为在遇见殿下之前，我便已经是这种扭曲到极点的性格，丑陋得不堪入目……”
“那么，现在的你，对晓酱是怎么看的呢？”
“她比我更加可爱，更加善良，更加适合呆在现在的您身边……偶尔我也会想，如果和那样的孩子成为了朋友，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不过，肮脏的希尔薇早已经亲手毁掉了这一切，现在的她，对于我可能只有恐惧和厌恶吧。”
“不过，这只是你的臆测吧？连镇守府的大家都会讨厌、厌恶你这一点，都仅仅只是你自己的推断罢了。”
“那是不可能的……殿下明明应该比我更懂人心才对，面对我这种丑陋而畸形的，甚至还一度威胁她们性命的野兽，是没有人会敞开心扉的。”
“我懂人心吗……都可以当做镇守府的年度笑话了，比起你我的推断，不如听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如何？”
“欸！？”
正当吹雪愣神的时候，坐在办公椅的提督突然转过椅子来，他的怀中，正抱着一只泪眼汪汪的晓酱，呜呜哇哇地擦着自己的眼泪，踩上桌子扑到了吹雪身上，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
提督打了个响指，通风管道的铁窗啪嗒一声地掉到了地上，拿着录音机的川内将上半身从中探出来，朝着提督做了个good的手势。
“除去您指定的几个关键词，其他的都已经一股脑儿地扔进广播里了！”
“goodjob川内！”
中计了……哪怕再给吹雪几个脑子，她也断然猜不到自己最为信任的主人会用这种手段来阴她，遍布房间的魔力表面上看来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实际上却隔断了她的感知，乃至于连晓酱和川内就呆在房间内这种事情都没能发现，而且，刚刚那些全部广播出去了，也就是说……
“啪嗒！”
“吹雪酱！！！！！！！！！！”
“吹雪同学！！！！！！！！！！！！！！！！！！！！！”
在岛风和潮酱的率领下，一群泪眼汪汪的驱逐舰随之破门而入，除去较为矜持的时雨和羞涩的电酱，其余人都一股脑儿地扑向了吹雪，小丫头滚作一团，哭声和笑声掺杂着，长门喘着粗气不断地摆弄着她的二手相机，加贺将头别了过去捂住嘴，赤城倒是没心没肺地吃着饭团……
然而，提督的视线却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那啥……矢矧……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呢……”
“因为孩子们的**都露出来了！这种时候您应该自己自觉地闭上眼睛而不是让我来替您掩住！”
“嘛……我们还有另一件事忘记解决了呢……”
……
“你们这群魂淡！！！要杀要剐就快点来啊！！！离岛大人是不会屈服的！！！！！”
屈辱的离岛大人，依旧被关在那间旧仓库里，没日没夜地怒吼着，然后……她那凄厉的叫声成功引出了……仓库中的另一窝老鼠。
“你们！！！我警告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