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洗一个头得五毛钱

2009年12月。冬天如期而至。风是刺骨的。天空永远是阴暗的。偶有清早有暖和的太阳的时候我会坐在店门口抽上一支烟。

东环店相比于原来的店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个店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家面临倒闭的店。装修破旧不堪。员工就只有五个人。我,老板娘,还有个股东叫阿敏,还有两个助理,原谅我忘了他们的名字。

一个是老板的表弟,我们暂且叫他阿明吧。阿明那年也才十六岁。他说那时候本来是来柳州读技校的。后来就被他表哥叫来做了美发。做着做着感觉也挺好的也就做了下来。阿明说,我感觉我还小,有的是时间。所以我也不急着去练习技术。去做发型师。边玩边做。做不做发型师到时候再说吧。是啊,很多时候我们都觉得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所以有些事情在我们看来并不是需要急着去做的。我们甚至认为,那些我想要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都属于我。就像我小时候觉得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自己怀孕生孩子一样。直到多年后,我们青春不复,才恍然明悟:时间给予我们的除了岁月的痕迹别无他物,那些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达到的梦想想要收获的爱情都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去努力。他们都不会凭空出现。

还有一个助理是一个老实的小伙子。说话斯斯文文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憨厚。他叫安安。我们店隔壁有好几家鸡店。婷姐(老板娘)说,前段时间鸡店的妈妈桑来我们店洗头。安安帮她吹造型。她自己不满意就自己拿电棒来夹。最后电棒烫到她手臂了。她就说是安安弄到她的。最后叫了一帮小鸡来骂骂咧咧了一个下午。安安太老实了,当时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尽是委屈。我过去没多久安安就走了。安安走的前一天晚上跟我说他以前曾经拿过柳州职业学校什么机床职业技能的二等奖。他说自己不打算做美发了。要去工厂工作了。我当时也就安静地听着。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既然他想说,那我就听听好了。第二天安安天没亮就收拾了行李走了。也没跟老板老板娘打招呼。按他的性格要不是觉得愧对老板要不就是怕老板扣他钱不让他走。

后来我终于知道安安为什么急于离开这里了。这里工作辛苦,却赚不到什么钱。一个月下来也就六百来块钱。六百来块能做什么啊。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满足。可是那时候助理的薪资待遇大多也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大多数助理都是每个月都要预支工资过生活。我不敢预支太多。因为预支太多。到发工资又是发个百来块钱。我就一次预支五块十块买烟。再奢侈点就再买包1.5元的方便面。

直到有一天我一天洗了十个头。提成5块的时候我的情绪奔溃了。刚好够买包甲天下。再去上一个小时的网。老板办什么逼邻居卡。68元一个月随便洗,不限次数。这类卡我们洗头的提成就5毛。我艹,5毛啊。洗头吹头发做造型下来差不多一个小时。天气又冷。洗得手都开裂了。我就拿五毛钱提成。你说我心里能舒服吗?

不过那时候因为那里可以给我上手吹些头发。吹风技术越发成熟。所以我也就留了下来。想着等熟练后哥就马不停蹄地走。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那时候身上从来没有超过10块的现金。20岁,也许还在长身体吧。老是感觉吃不饱。下午吃完晚饭,下班就感觉好饿。又没钱买夜宵。于是我后来下午的饭刻意留下三分之一。等晚上下班了再吃剩饭。这才解决了我的吃饱问题。烟也不敢抽得太猛。很多时候都是要留长一些灭的。等没烟抽的时候再捡烟头抽。

我们住在店里的楼上。那是一个小阁楼。我觉得它有情调是因为有一个大大的透明天窗。我每天醒来透过天窗能看到天空。看到阳光。然后知道自己还活着。

天是越来越冷了。我没几件长袖的衣服穿。里面穿短袖,外面套一件黑色小西装。每天都被冻得不得不走来走去取暖。我花了越来越多的时间练习吹风造型。因为只有在吹头发的时候身体是暖的。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打电话给小羽。我说,小羽。我快要被冻死了。拿几件暖和些的衣服来给我。小羽之前我有提过,是我在美发学校同一个宿舍的兄弟。他家就在柳州。所以我想着他一定是有过冬的衣服的。我就给他打了电话。小羽说,城爷你等着。我晚上就拿给你。晚上小羽拿了几件衣服给我。穿在身上,那感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一直暖到心里。

小羽在刚刚拿起剪刀要去做发型师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美发。他说实在受不了了。工资死逼低,剪头发一时半会又学不会,实在受不了这个苦。他说我来柳州不久后他去帮他朋友做,一个月五六百块钱。他朋友的女朋友还老是开会。罗里吧嗦。帮朋友工作苦累不说没得到感激也就算了,为了这五六百块钱还得受那女人的气。实在干不下去。于是他发了条短信给他朋友说去外地工作了。就关了手机。他怕他朋友打电话给他。因为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朋友解释为什么不做了。他现在在做业务员。产品推销。想想其实小羽的路并不比我平坦。美发助理,推销员,业务员,做得最长久的就是工厂工人。直到最后做了房地产销售。在我们毕业后的这几年里,他换了好几个行业。一直在工作与找工作中度过。而他所幸运的是无论他如何穷困潦倒暂时看不到希望与未来。他的女朋友都一直在他身边。相信他鼓励他支持他。他们从高中开始恋爱。到如今应该也已经有十年了。

其实我们那个宿舍。除了我,很多人在毕业不久后就放弃了这个行业。而我为何一直坚持着。除了所谓的梦想。其实还源于我的别无选择。不舍得。因为我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如果放弃那么那个一直在努力的自己绝对是不会原谅我的。其次就是我为了学美发。花了近6000块钱。那时候我觉得6000块真的很多了。对于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我如果放弃,那就对不起这笔我和妈妈辛苦赚来的钱。

那时候我还是比较害羞的。跟漂亮的女孩子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脸红。所以一直不敢和年轻的女孩子聊天。隔壁鸡店的小白偶尔会穿些低胸的衣服来洗头。话里若有若无的在挑逗我。我那个心啊。跳得厉害得紧。我那时候就想了这个月省些钱。少抽烟。到时候我就去隔壁鸡店照顾一下小白的生意。这样想着我又抽了一只烟。还有一个妹子叫芝芝,那眼睛明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皮肤白白的。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想不开去做了小姐呢。我每次帮她洗头的时候会偷偷看几眼她的胸。但是还是不敢和她说话。因为我觉得我穷。别人有钱。肯定是看不起我们这样的洗头小弟的。

阿敏有30岁了。听婷姐说他有个女儿都几岁了。那时候他女朋友才17岁。生下女儿后扔给阿敏的母亲就走了。至此再也没回来过。阿敏也单身了一段时间。直到前几个月遇到了现在的女朋友。他女朋友十九岁。在做幼儿园老师。阿敏说是那个女孩子主动约的他看电影。看了电影后阿敏要送她回家。她不回。就这样跟阿敏在了一起。他女朋友还挺好看的。偶尔会过来跟他聊天。那甜蜜得让我都起鸡皮疙瘩。我偶尔会用店里的电话打电话给小夕。话费是办宽带送的。婷姐也不心疼。加班做头发的时候让我使劲打。说再打一会就做完了。

我那时候是有些嫉妒阿敏,因为他女朋友胸大啊。其实我挺喜欢大胸的女孩子。但是每次都会爱上胸小的女孩子。可能那时候年纪小吧。看女孩子都是先看脸。脸长得不对胃口。胸再大也白搭。

我就这样在这家店呆了一个月。白天洗五毛钱一个的头。晚上吃剩饭。捡烟头抽。练习吹风造型。练习上杠子。因为我没钱,所以连去网吧上网这样的娱乐都很少有。而下班后我无处可去。就只能练习技术来打发时间了。所以那段时间我的吹风造型技巧突飞猛进,连婷姐都觉得我吹得比她好多了。

12月15号领了工资。次日清晨天未大亮,我收拾好行李,叫醒了阿明。我说阿明,我走了。我受够了捡烟头抽的日子,我受够了洗五毛钱一个的头。你多多保重。

半个月的工资我不要。押金我也不要了。有了在市中心工作的经历。再加上老板的精明过人。我不敢保证老板能让我安然离开。我走出店门的那一刻。风依旧刺骨的冰寒。而我心情舒畅。似是一个越狱成功的逃犯。从此重见天日,开始新的人生。

我拿起手机给冰姐打了电话:“冰姐,你那里要坐几路公交车过去啊?我来投靠你了。。。”

持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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