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遗嘱

“你能说了算吗?”张丽颖白了他一眼。

姬傲严肃地看着她:“我就是能说了算啊。”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藏书’这种行为,把自己喜欢的书收藏起来还能理解,但从来不看的书也像无价之宝一样收藏,还专门建个楼来保存我就无法理解了,书嘛就是用来看的,一本书的价值在于它的内容,而不在于它有多长的历史,是什么版本,值多少钱,你说是不是?”张丽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

她翻开几页看了看又说:“几代人的心血,当然有其价值,但并不在于它值多少钱啊。”

“说实话,我真的不明白曾祖父把这么多书锁在大楼里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意义吗?如果没有人来看这些书,楼里的书也会不高兴的吧?看来我永远都成不了藏书家了,我啊,宁愿做个看书家!”她喃喃地说着,一边看书一边摇着头。

“那这楼里的书怎么办?”姬傲有点急了。

“这也轮不到我操心啊!”张丽颖没有抬起头,满不在乎地回答。

“如果我把它们交给你来管呢?”姬傲急切地问。

“我才不要呢——这不是一楼书这么简单,这是一楼的麻烦啊…………”张丽颖赶紧摆摆手,摇头拒绝。

姬傲看上去很紧张,他认真地问:“我现在想问你,要是真的把藏书楼交给你的话,你怎么处置它?”

“送给你。”张丽颖俏皮对他一笑。

她知道姬傲一直在努力,目的是想让她争取到藏书楼的所有权,好让藏书楼能保全下来,可是,一方面,她没有这个能力,另一方面,她不想被这座楼锁住一生。楼里面的书能保存下来那当然最好不过,但是要让她来照看的话……张丽颖承认自己做不到。

她转过头来,抱歉地看着他说:“姬傲,你是最适合做藏书楼的主人,如果你不愿意接着看管,就捐给图书馆,我知道你最怕这些书给弄丢了,可惜我不是那种为了藏书付出毕生心血的人,我认为那不值得,对不起。”

姬傲深吸了一口气,靠在墙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张丽颖没想到他会这么沮丧,不知道怎么说服他,又接着没话找话的聊,但姬傲一直没有搭腔,她只好默默离开了。

“唉……我不能……”当她走远时,姬傲长叹了一口气,他拍着墙壁,喃喃自语,“我还能怎么办?难道把他的子孙全都吃了?到此为止吧……姬傲啊姬傲,遇到了人类,你终究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啊……”

虽说没有亲口承诺,但姬傲却是在心里答应过张洪林的:但到了现在,他的承诺似乎真的不可能实现了。七百年来,他从来没有被什么事情难倒过,甚至在生死面前,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但这次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人类啊……”姬傲“咯咯”笑着,心中一阵苦涩,他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苦恼过,要是在过去,如果人类让他不高兴,他抓过来一口吃了便是,但现在他面对的并非日本士兵,也不是来捣乱的坏人,而是他救命恩人的子孙,偏偏是张丽颖……

“看来只能用这最后一招了。”姬傲伸开双臂拥抱了着楼柱。

“我们在一起六十多年了,现在我们却不得不分开了!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们啊!”他把脸贴在柱子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抬起来……

“遗嘱!”

来访的律师讲话时,客厅里响起了椅子和桌子慌乱移动的吱吱嘎嘎声,每个人都聚集在律师的周围,大声地提出问题,发出惊奇的声音。

律师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们,从一个密封的大信封里拿出一份文件,清了清喉咙:“准确地说,这不是遗嘱,而是转让证明,这是张老先生签署的将他的藏品转让给市图书馆收藏的证明。”

“乒乒乓乓”

律师话音刚落,至少有两个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出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更多的人目露凶光地盯着律师。

站在离律师最近的张忠誉一把将他手中的遗嘱抢过来,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后神情木然地呆看着地面,他身边的张忠国忙从他手里把遗嘱拿过去,就这样一个传着一个,张家人用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完,他们都把遗嘱看了一遍,最后把它传给了张丽颖。

张丽颖以最快的速度看完遗嘱,露出难以形容的笑容,瞥了一眼这些亲戚。

张家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知道张浩南在去世前签署了这份转让证明,应该说这就是遗嘱,只是张浩南在他去世前就已经捐赠了所有的书,他只是在无偿捐赠的前提上向图书馆提出三项要求:

这个三个要求的大概意思就是:当张家的后代不愿意保存和管理藏书,就捐赠给图书馆,图书馆有权借阅和收藏,但是没有权利卖书,只有张家所有子孙同意,图书馆可以卖藏书,所有拍卖收入不属于图书馆和张家后代,必须全部捐给慈善机构用在贫困地区的教育上。

这一份合约手续齐全,条件严格,从头到尾写得清清楚楚,直到最后老人用颤抖的手握笔写下签名和郑重按下的指印。

张丽颖终于明白,一向沉默寡言的曾祖父是何等的深谋远虑,他早就预见他一旦辞世,子孙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用毕来的心血,甚至用生命来守护这座藏书楼,价值不菲的藏书马上会引起家庭纠纷甚至抢夺,子孙们的贪念,甚至以后有可能发生的利益之争,这些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藏书不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凭什么他一张纸就捐了出去?”张忠盛先喊了出来,他伸手去拉张丽颖,想把遗嘱撕掉。还有几个人的想法和他一样,他们横眉怒目地走向张丽颖。

“干什么!”张志远一个箭步跳到张丽颖面前护住她,他不愧为这个书香门第的“基因突变”者,高大魁梧,因爱好运动而得到一身肌肉的他,往那怒目圆瞪一站,吓的那些叔伯、堂兄弟都不敢再往前,张丽颖往前走出两步,把遗嘱递还给了律师,律师的目光与张丽颖的目光相遇,他了解的对她点点头。

“这份文件我们是不会承认的!”

“对,我们要起诉!”

“把文件给我!”

所有的目光又恶狠狠地转向律师。

律师从容不迫地打着官腔说:“如果你们有异议,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里还有另一份文件供大家过目。”

“这份文件是张浩南先生生前存放在银行保险箱里物品的手续和钥匙,存放物品是一对宋代花瓶——现在价值约七百万元。”他说着拿出另一份文件。

他把文件举起来让大家看,最初为了藏书转让合同有大家有很多讨论,有些人很沮丧,有些人很生气,但当他们听到这个报价后,马上眼睛一亮,立刻安静地把目光集中到律师的手上。

律师停顿了一会儿,让大家看清楚,然后严厉地说:“张浩南先生给大家留下了遗言:张家的后人可以卖古玩、房子、土地、卖儿、卖女,但不能卖书!花瓶的价值加上土地的价值显然还不足以满足你们所有的愿望,但它们的价值和藏书足够能相抵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律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了这些话,看了看所有在场的人,眼睛里有某种东西使他们不敢直视他。

张丽颖的眼泪从眼眶里滴了下来。

曾祖父最后这样安排不仅防止子孙们用贪婪的眼睛盯着藏书,还从子孙们的角度、很体谅地作出的安排。

用这七百万元,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藏书楼继续存在下去,但子孙们将一无所获,曾祖父的决定让藏书和张氏家族的人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一向认为他爱藏书胜过爱子孙的亲戚们,这下应该能明白些什么了吧?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律师身边听他解释文件,律师的眼睛越过大家,看向站在最后面的张丽颖,向张家的人交接清楚后,他还看着张丽颖说:“我能为你们做的一切都做完了,告辞了。”

然后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