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宫里宫外(卅九)明与暗

高务实在推论这块一贯是又快又准的,但在场其他人的政治敏锐性相比他而言就要逊色一些了,虽然大家都想到了弑君这一“管”,却没来得及推演其步骤。

近段时间以来颇有进步的高务正惊得“啊”了一声,慌忙道:“这群龟孙,难不成真敢弑君?这可万万不能让他们成了事啊!”

高务若也知道自家兄长在朝中的威势虽盛,但根基算起来至少有一半来自于圣卷,要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那可真是大事不妙,因此也忙道:“如此来说,兄长恐怕要马上提醒皇上,以备不测。”

“六爷、七爷,且莫着急。”高陌这个提出“三管齐下”可能的老仆反倒冷静不少,劝道:“此事毕竟还只是推断,别说那些人并不一定已经动手,就算有所布置,也未必是现如今就能查得出来的。

若是老爷现在便向皇上示警,一来若查无实证,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二来若真个查实,恐怕反要面对皇上的疑心……”

高杞也立刻道:“十一叔,十二叔,侄儿也认为此时还不忙着先警示皇上,至少也该咱们先把情况摸清,这才好确定接下来该做哪些事加以应对。”

高陌和高杞两人在这里的称呼可能有点混乱,需要说明一下。

高陌是高家六房的老仆,因此他在称呼高务正、高务若时是按照六房的排序。六房是高家人丁最为兴旺的一房,不算高务实的妹妹们,他们兄弟之间的排序是这样的:

高务实、高务观、高务勤、高务俭、高务忠、高务正、高务若,一共七位。这其中高务观说起来并不应该参加排序,因为他已经过继给了高拱,应该算三房继嗣子。

不过,毕竟现在六房已经是高家事实上的“核心集团”了,整个高氏家族的荣辱兴亡全看高务实一人,所以六房兄弟们虽然在礼法上把高务观当做三伯嗣子,但平日里仍然叫他二兄、二哥,于是下人们自然也就跟着改口。

但是,高家不止有一个六房,前面五房也都是“新郑高氏”的嫡流,不能不算啊。所以如果算上堂兄弟们,称呼方面就有些混乱了,需要按照当时的场合、语境来判断。

比如说刚才提到的排序就是单指六房之内,而加上其余各房就会变成另一个排序:

高务滋、高孟男、高淑男、高国彦、高务本、高务实、高务观、高务勤、高务俭、高务忠、高务正、高务若。

按照这个排序,他们的晚辈们——比如刚才的高杞,就应该称呼高务实为六叔,高务实的弟弟们也依次再往后排。这样一来,高务正就是“十一叔”,高务若就是“十二叔”。

由此也可见,这个时代的宗族不是开玩笑的,毕竟这才算到高务实他们这一辈,如果再往后辈来排序,那可就更复杂了。

其他人先不必说,光是高务实膝下,就有六子三女:嫡长子高渊,黄止汀所出;嫡长女高潓,黄止汀所出;次子高演,成田甲斐所出;三子高沐,孟古哲哲所出;次女高漪,成田甲斐所出;嫡四子高济,黄止汀所出;五子高淳,刘馨所出;三女高浈,刘馨所出。

另外还有一个不能列名高家族谱的六子高洛,是永宁长公主朱尧媖所出。

也就是说,哪怕高家兄弟排序和女儿排序互不相干,现在高家的下一辈里仅高务实一门就已经有六个儿子了。

而事实上,他二弟高务观也很能生——生了七个儿子,其中幼子早逝,眼下同样也是六个,分别是:则益、则谦、则明、则远、则超、则显。。

他俩兄弟就已经十二个儿子了,其他兄弟的儿子们加起来更不必提,至少二十好几号人,实在不必一一赘述。

高杞这么一说,黄止汀便接口道:“二位叔叔,此事虽然要紧,不过目前应该还不算紧迫,因为即便他们有这样的打算,现在也还没到那一步。眼下来看,他们首先要做的还是制造混乱,先得把京师的水搅浑,也就是暗害皇嫡子。

等京师水浑,老爷必然是皇上唯一能倚靠的力量,这时候再……于新郑生事,逼迫老爷丁忧。如此一来则皇上失了臂助,势必独木难支,然后便是他们兴风作浪之机了。”

高务正与高务若这才放心一些,但嫂子这句“于新郑生事”却又让他们心惊胆战。他们二人是高务实的庶弟,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必须更加对“嫡母”张氏表现得格外孝顺,因此异口同声道:“那新郑方面就必须立刻提高警惕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高务实拱手道:“兄长,小弟愿意亲赴新郑加强防备。”

说来也是有意思,两人的动作和语言几乎同步,好像经过无数次彩排一般。不过高务实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不管这里面是不是有表演成分,或者说有多少是表演成分,但有这个态度就很好,就已经说明孝道教育在高家算是很成功了。

“事关重大,确实需要有可靠之人回新郑主事。”高务实点了点头,朝高务若道:“所谓老来念幼,务若,你是老幺,这次就由你回去代我们兄弟几人尽孝二老膝前吧。”

高务若脸色十分严肃,躬身道:“是,兄长,小弟一定尽心竭力。”顿了一顿,又问:“兄长,小弟什么时候出发?待会儿便走吗?”

所谓待会儿,自然是说开完会之后。不过高务实却摇头道:“天都要黑了,走也走不快,还是今晚好好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再出发吧……正好也让白玉楼那边调拨一队骑丁随行。”

高务若应了,高务实却还没说完,又道:“你回新郑之后,河南保安纵队由你暂统,若有需要,河南各地的护厂队你也可以要求他们配合。”

这个权力给得其实很大,尤其对于做了好些年见习秘书却始终没有外派的高务若而言,那真是头一回获得如此实权。兴奋之余,高务若还是尽量克制激动的心情,强忍着跳起来欢呼雀跃的冲动应道:“是,小弟明白,谢兄长信重。”

之前说过,除了南疆体系和两洋舰队之外,京华的武装家丁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就是主要由京华商社负责的“京华保安队”系统,该系统按照大明境内、藩国与羁縻地区分为两大部分。

前者主要为步丁组成,寻常时候的主业就是护送国内的大型行商,承接无论官府还是私人豪强的清剿匪盗委托。总之,就是主要负责大明国内的生意。与之相对应的就是负责藩国、羁縻地区生意的骑丁保安队。

河南作为高家的本省,其保安队当然是以步丁力量为主。当然,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骑丁的,只是规模不大。

“保安队”体系分作三个主要层级:省一级的保安纵队、府一级的保安大队、县一级的保安中队。当然,保安队的编制不如警备军那样严格,无论纵队、大队还是中队,编制人数都有一定的弹性范围。通常而言,步丁保安队编制较大、人数较多,骑丁保安队编制较小、人数较少。

之前说过,保安队体系并非“三三制”之类的固定编制,其一个北方地区纵队辖区内,有多少个府就会有多少个保安大队,有多少个县就会有多少个保安中队。南方部分就弱多了,完全做不到全域覆盖,有些省可能一共就两三个大队,十来个中队。

河南作为高务实的本省,保安队的编制方面当然是给得很充裕的。有明一朝的河南有八府一州,分别是开封、河南、汝宁、南阳、怀庆、卫辉、彰德、归德八府和汝州。

不过京华保安队没有直隶州这一级,所以编制时也就不算直隶州,于是只编成八个保安大队,汝州归河南府保安大队负责。

虽说保安大队的编制员额本身很有弹性,但是刚才说了,河南作为高务实的本省,编制上很充裕,基本上可以拉满,于是每个保安大队就有差不多三千人。这样一来,全省八个保安大队就有两万四千人。

但这还没算完,因为新郑是高氏的本县,高家祖祠所在地,因此又多了一支直属的“龙文雅苑保安中队”。

这个中队说是说中队,按道理讲应该和新郑县保安中队一样规模,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作为高务实在老家这所别院的专门守卫力量,它可不像一般的县级保安中队一样只有两三百人,而是编为一千人的特殊规模。

其实从力量上来讲,高务实根本不需要给高务若如此大的权力,因为即便心学派的人要对高拣夫妇下黑手,那也只会是暗中进行,这怎么会需要两万五千人的家丁军来应对?总不会心学派还能在河南拉出一支军队来攻打新郑县,或者攻打龙文雅苑吧?

高务实当然知道这点,但他仍然给了高务若这么大的实权,这里其实有三个层面的意义。

其一,高务若是他的兄弟,而他给兄弟几个外派任务时一贯都给了“方面之权”。

比如当初高务勤一去安南便坐镇金港,除了主持金港的建设之外,还负责将势力南拓,基本上可以看做是“南安南总督”;高务俭去台湾的时候,虽说台湾岛当时还很原始,但不管怎么说,高务俭可是拓殖团的一把手,全面负责台湾岛的拓殖与开发,也是独当一面。

甚至不说兄弟一辈,高务实当初启用侄儿高瑞雏的时候,也是直接让他去主管暹南政务,是为夺取马六甲做准备的,同样可以看做某种程度上的独当一面。

由于形成了这样的惯例,高务若此次回新郑自然不能只负责区区一个新郑县,否则就显得高务实对这位庶弟太刻薄了。

其二,高务实也需要锻炼高务若的能力,让他主管一个省的保安队有助于观察他在自己身边这些年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于是又为将来的使用取得一些了解。

其三,通过给予较大的权力,更方便高务实了解高务若的为人。虽然高务若是他的弟弟,这些年也一直待在他身边,但这年头嫡亲弟弟和庶弟无论在哪家都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不仅是社会地位不同,实际上也因为社会地位不同的关系导致其本人的心思也不太一样。通常而言,亲弟弟对亲兄长的忠诚是毫无疑问的,但庶弟就要看人品了,毕竟亲弟弟几乎肯定能从亲兄长这里获得信任和重用,但庶弟那就很难说。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永远是相互的,而血缘亲疏又是这个时代的某种决定性力量,故也会导致双方之间的信任程度不同。

高务实就是想通过给予高务若与亲弟弟类似的权力来巩固他对自己的忠诚,这看起来自然很功利,但现实不是童话,现实本来就是这样功利的。

新郑方面的安排基本上就到此打住,众人将话题转回皇嫡子安危上。

高陌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他们真要暗害皇嫡子,李文进应该就是关键一环,但不知为何,老奴总觉得此事仍有疑点。”

高杞插话道:“六叔,侄儿也对此有些怀疑。按理说,皇嫡子甫一出世,坤宁宫的卫戍警戒便立刻提高了许多,如今恐怕比乾清宫的防卫还要严密。

在这种情况之下,那些人依然执着于买通李文进来进行查探,这一点难道就不反常吗?这就好比行军作战,敌军明知道我军主力聚集于某处要害,如今该地已经固若金汤,而他们手里虽然有一支精兵,但兵力却十分有限……此时他们依然选择强攻该地,这合理吗?”

高务实心中一动,沉吟道:“你是说,买通李文进这一手看似暗棋,但其实反而是一手明棋,真正的暗棋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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