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老匹夫

虽是这样想,但也怕是有急事,只能匆匆起床,换了官服去见。一见面,就看到这位昔日同科,一脸的汗水,官袍也有些褶皱,看这样子,竟像是连夜赶路过来了,赵总督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祁知府,你这么早求见,可是有要事?”“总督大人,下官的确有要事要汇报给您。”祁弘新低下头,说。“顺安府有一个举人带头闹事,集合数千众,逼迫官府将水神祠改为蝗神祠,不准扑杀蝗虫,否则便要暴乱。”这话一说,赵总督就一沉,民变可是最受忌讳。“本官劝说无果,喝令镇压,斩杀首恶及党羽五十三人……”“等等,你说多少人?”本来心一松,只眯着眼听着的赵总督,直接瞪大了眼,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祁弘新垂眸,再次说:“下官喝令镇压,斩杀了首恶五十三人。”“五十三人!”赵总督不禁来回走几圈,才看向他,脸上满是无奈:“祁知府,祁同年,你不觉得杀的人有些多么?”“战乱时也就罢了,这太平盛世,就因蝗虫的事,就杀了五十三人,杀人过多了吧?这、这若是传开了,怎么得了?朝廷若知道了,我这总督也脱不了干系啊!”“请大人放心,下官已向朝廷上文谢罪。”祁弘新立刻说着。后面的话不必说,意思也很明确了,这意思就是说,此事是他一人所为,绝不会连累赵总督。事已至此,人杀都杀了,再纠结此事,也没什么用了,赵总督深深看了祁弘新一眼,心里无奈。祁弘新能担下责任,这倒是让他观感稍好了一点,其实是自己在祁弘新的位置上,遇到了这事,怕也会这样行事。毕竟是能到总督这个官职上的人,管着一省的事,赵总督怎么可能不知,这事这样处理,其实是最得当?不压下这股邪风,任由席卷,到那时就不止是顺安府一府的事,而是整个省都要受呵斥。只是杀人太多,祁弘新就算平乱有功,怕也是功过相抵了。想了想,赵总督也知道这个祁弘新还是有些本事,当下改了脸色:“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你虽下令杀了五十三人,但毕竟弹压有力,这事前因后果说明白了,朝廷必会知道,这样做并不过分。”“放心吧,这事,朝廷必会嘉奖,不会有事。”祁弘新咳嗽了一声,脸上却不见喜色,仿佛这事无论结果好坏,对此人来说都不重要一样。许多人总觉得不卑不亢,喜怒不形于色好,其实是误解,赵总督原本还有一点对此人的怜悯,但看到这副模样,又下意识生出了一丝厌恶来。毕竟,哪怕知道当年的事,祁弘新的作为有情可原,但这么多年来,凡是知道当年事的,对祁弘新的隐隐排斥,已是习惯成自然了。赵总督也不例外,他见这事说完了,就觉得事情大概是完事了,劝:“只是这事,其实也没必要连夜骑马过来向我汇报,事情既是压下了,晚几个时辰也不打紧。我见你面色憔悴,想必是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可以写了公文,差人递到我这里。”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祁弘新却没顺势离开,而是突然噗通一声,给赵总督跪下了。这隆重大礼,虽以品级之差,也不算是过分,但平时谁也不会对上官平白无故行这样大礼。赵总督心里再次咯噔一下,眉都拧了起来,却不得不勉强笑着,去搀扶:“祁知府,你、你这又是怎么了?”祁弘新面色悲苦,恳求:“总督大人,顺安府亏空的情况,您是了解,现在正是灭蝗的紧要时,可无银无粮,怎么灭蝗,我是代顺安府的所有百姓,向您行礼,求您拨银,救一救顺安府!”赵总督扯了一下,竟没有扯起祁弘新,这简直就是在耍赖,难道自己若不答应拨银,还要不起来了?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祁弘新的脸皮竟有这么厚?“你们两个,还不快扶起祁知府?”自己扶不起来,赵总督立刻给门仆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进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几乎强行拖着祁弘新起身了。赵总督此刻脸色也不太好看:“祁知府,不是本官不帮你,实在是藩库中也没有多余的银子!”“你也是当知府的人,当然知道,就算有银子,也各有用途,轻易挪用不得。”祁弘新却再求:“总督大人,多了没有,少了也可,治水衙门虽承诺还银,可我要上门去,他们却也拿不出!总督大人,下官实在是没办法了,还请您通融一下,下官愿意画押!”若别人这样求,或赵总督还能可怜一下。可祁弘新看着再可怜,一想到此人与太子有牵连,还在关键时会为了活命而背主,赵总督还是硬下了心肠。万一这事被传出去,岂不是将自己给坑了?无论是与太子有牵连,还是背主,都不好听,都是一手腥臭。想到这里,赵总督变了颜色,呵斥:“祁知府,我本是念同年份上,好言相劝,不想你还冥顽不灵。”“私借藩库有罪,是皇上明旨禁止的事,你是数任知府的人,焉能不知?就是你不怕,本官还怕被告发!此事不必再说了!来人!送祁知府出去!”舍下最后的脸皮,都求不到拨银,祁弘新面若死灰,被人半扶半扯着送了出去。被“送”出了总督府,回身望着猛关上的大门,祁弘新定定看了一会,眼泪突然就顺着眼角流淌下来。“都是我做了孽,不想却牵连了全郡百姓!”随后连马也不牵不骑,失魂落魄地顺着这条街,朝着远处踉跄而去。“大人!”跟着来就等在外面的郡兵,见到这一幕,都有些无措,但这种情况下,因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上前问,只能牵着马,小心翼翼跟着后头。有人跟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一转身,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