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半片京城倾
京城
“表弟,码头到了!”一艘大船在这时抵达京城附近码头,有人站在船头,兴奋对着身后说。
从他身后走来一个青年,沉稳得多,不是旁人,正是与苏子籍曾经一起读过书的余律。
方惜性格一向跳脱,哪怕经过了不少事,现在也年长几岁,看起来还是有些活泼。
余律十几岁时就一副温和君子,现在更甚,二人站在一起时,表弟竟像表兄,表兄则像弟弟了。
余律目光落在河岸上,这时乃黄昏,直抵京城上东门外,下船就觉风寒刺骨,但见上东门的轮廓直矗天空。
天还没有黑,码头上已到处点起灯笼,只见水中到处是船,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算得上人烟稠密。
“不愧是京城。”
还没有入城,依着码头建立起的街巷店铺就已经林立,小贩、货郎叫卖不绝,光这里,就比自己住的县城强上许多,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可再次临近京城,余律还是忍不住微微叹气。
这一次,他们能鱼跳龙门么?
“两位公子,码头附近就有客栈,这天都快黑了,从这里赶去京城,估计城门已经关了,不如先住一晚,待明日一早再去京城?”
一看两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跟着小厮就知道,这两人估计是出身富裕的读书人,也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会试是三月十五,现在是十二月了,不早也不晚。
原因很简单,长途跋涉,非常辛苦,到了京城都必须修养一段时间才有精神考试,有病的更是要治疗,晚来了,不但可能耽搁修养,连合适的房子都租不到,所以举人都是十一十二月就到了。
这样的人在外一般不会太过省钱,而且现在距离会试也有一段时日,不会急着非在今日急匆匆进城。
余律和方惜其实被说动了,一路上坐船是真没休息好,很是疲惫,能在地休息一晚明日入城是很不错,可余律想了下,苦笑着压低声音对方惜说着:“代王来信,说进京就去望鲁坊,住王府就是了,我们虽未必住王府,到了还是必须去拜见。”
方惜了然,说着:“就听表弟的。”
跟着的人,除了一人一个小厮,还有两个青壮汉子,毕竟比起前几年,现在路上不太平的事也渐渐多了,这不是治安下降,而多了一些鬼魅之事。
曾经被狐女惩戒过的方惜,现在在女色上已老实了许多,甚至在一众同窗中,都算得上是老实人,就是因过去吃过大亏。
现在世道有些变了,他自然是越发小心,不敢造次了,就怕又惹到了哪路神仙。
“唉!”见着两人坚持入京,招揽的伙计只得叹一声,准备走人,却被喊住:“你是当地人,熟悉,喊个牛车,我们去望鲁坊。”
伙计一怔,赔笑:“二位老爷,我是苏家老店的伙计,不负责……”
话未说完,方惜便笑:“你别先推,你无非就是为了些工钱,来,这是我赏的银子,除了车费,都是你的。”
说着,丢了一块碎银,伙计接过一看,是五两的官银剪了一半,有二两多重,顿时满脸笑,打躬:“二位老爷,胡家车行我认识人,放心,一定把两位送到。”
果然,没多少时间,一行人就乘上了两辆牛车,并且赶在了上东门关门前入了城去。
京城更是不一样,只能说大街小巷胡同里,都是房舍栉比鳞次,每隔一段都有粉墙碧瓦掩映竹树的住宅,都是官人大户之宅。
店铺更连绵起市,现在入夜了,都点着灯笼,熙熙攘攘。
“京城繁华,冠绝天下呐,表弟,我们是不是直接去代王府?”方惜拉开车幕看着,啧啧称羡,又摇头叹:“可惜张贤弟只是秀才,不能同来,否则,我们几人在这京城跟聚首,岂不美哉?”
余律看他一眼,眼神带了点忧虑,想了想:“先去看看,再决定是不是拜访。”
当年,三人是同窗,情谊真的不浅,可现在,苏子籍已经是代王,君臣分野如天地之别,更重要的是,一旦拜见,又有过去交情,怕立刻打上了“代王党”的烙印。
可能多出几分运道,也可能立刻就有滔天之祸。
余律岂有不多几分心的?
才寻思着,牛车一顿停住了,天又飘了点雪,方惜问:“怎么了?”
车夫赔笑:“二位老爷,望鲁坊是到了,前面却不能行了,老爷说个地名,我看看是不是能插进去。”
“怎么前面不能行了……哇!”方惜望去,惊呆了。
望鲁坊本是大坊,都是贵人之住,不但府邸林立,并且街道也非常宽敞,能三排牛车来往。
可就算这样,只见一辆辆牛车已经堵塞了路,并且都是官式。
三品以上车顶用银,车轮用彩绘雕漆装饰,车盖青车帏黄,内置火盆,四品以下车顶用锡,车盖黄车帏红,同样内置火盆。
眼见牛车纷纷入内,一溜从坊口向东能排出一里远近,跟随的仆从更是如云,辩认看去,竟然没有六品以下的牛车,都属贵人之列,不由咋舌。
“二位老爷,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停了吧,这是代王宴客,百官都来了,我等冲撞一个,都得兜着走。”车夫苦着脸。
余律看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下了车问:“代王宴客?”
代王竟这样势大么?
从苏子籍封王后就不曾来过京城的二人都目瞪口呆,一脸惊骇,连性格一向跳脱的方惜都变了色。
“唔,我知道了。”余律神情恍惚,目光扫视了一下,只见仆从倒不是死等,而在街道棚下吃茶吃点心嗑瓜子说闲书:“你回去吧,余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就是了。”
又丢了一块碎银打发了车夫,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了。
这时已经入夜了,灯火繁星闪烁,车水马龙,人流出出进进,几乎如在梦中了。
余律心细,看到这一幕,惊骇之余就是担忧。
苏子籍现在虽是代王,但过去毕竟同窗那么久,曾经是朋友,朋友现在成了代王,还这样势大,总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烈火烹油,其实并不是好事!
沉默良久,余律说着:“来都来了,还是上门拜访下吧!”
说着两人带着小厮步行走到了侧门处,心里已有盘算,拜访是必须,至于住入就算了。
余律抵达侧门,发现这里也有府兵把守,拱手说:“这位兄台……”
“有事?”两个府兵明显都有些不耐烦,只是态度倒也不算很恶劣。
余律暗叹一口气,将帖子递过去,说:“我欲求见代王,这是帖子,还请这位兄台帮忙递进去。”
“你想见我们大王?你看看,门口这些贵人,都是不下六品的官,都是来见我们大王的,这么多人一个个都想见,哪里见得过来,有的凌晨都来排队了,到了晚上都未必见着。”
“这位书生,看起来是举人,我劝你啊,还是过几日再来吧!”一个府兵说着,倒也诚心诚意。
余律想了想,掏出一枚银锭,是五两官银,直接塞了过去。
“还请帮个忙,我二人与代王过去是认识的,一说就明白……”
塞了银子过去,二府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才说:“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传达。”
退后几步,余律与方惜站在下面等着,余律心里有些后悔,对着方惜轻声说:“没想到,现在要见苏贤弟,还要花银子才成。”
又想着,他们这次来,是不是做错了?
又转念一想,就算看在了过去朋友和同窗的份上,也见上一面,并且劝谏,如此张扬,哪怕身为亲王,怕也是祸不是祸。
更有疑惑萦绕不去。
就算是太子之子,亲王之爵,贵人云集,惟恐不早,朝等夕见,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
这怕是半片京城都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