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爹出谋

屠武爵的眼瞪大,嘴角也咧的大大的,“爸!”

公路后面停着一辆老凤凰自行车,一个破烂的三脚架下顶着俩轮儿,刹车靠脚喇叭靠嘴。

“呀呵,你小子出息啊。上车!”

屠何钊看了看书,确认是数学课本,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嘴角还没有咧到天上,然后将书本还给了儿子。他拍拍车座,顿时发出两声咯吱的零件响声。

“我带你吧,爸。”

“你个臭小子可拉倒吧!赶紧的,上车,今天让你妈烧道肉菜,给你补补身体。”

屠何钊没想到儿子这么用功,心情没有飞到天上,连带着今天开会的破事都先抛到九霄云外。他骑着骑了好些年的破自行车载着儿子一路朝家去,感觉从部队转业回来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差不多二十分钟,镇长屠何钊回到了家,在厨房炒菜的沈青霞看着回家的丈夫和儿子十分高兴,笑呵呵道:“爷俩怎么一块回来啦?”

屠何钊眉飞色舞连手带脚地比划,“啥也别提了,这小子挺争气的,我在路上回来,没成想这小子竟然边走边看书,可认真了!咱家日后可全指望这小子考上个好大学扬眉吐气了!”

屠武爵被爹夸的不红意思,挠挠头,道:“我也就是一般般认真啦,这不是想期中考试考个好成绩,别让我妈每次都丢人……”

沈青霞翻了个白眼,右手的中指点在听屠武爵的额头上,哼道:“你也知道我每次去给你开家长会都提心吊胆的。”

“哈哈。”屠何钊开心的笑了两声,伸手脱掉外套,屠武爵连忙接过他的外套挂在了门口唯一的破衣架上。

“这可不像我儿子,咱变得这么懂事了?”屠何钊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不少,仔细一想发现自己转业回来之前待在部队对娘俩的关心十分少,而在回来之后又不咋通世故,所以被踢到这个不怎么样的镇子上,天天处理并没有多少的事,却焦头烂额。

屠武爵抿抿唇,道:“爸,你老了,我该懂事了。”

说着,便低着头,眼睛发酸。是的,他爹有些老了,虽然正值壮年,但是他耳鬓已经发白,在屠武爵记事里,父亲就是巨人,他高大威猛无所不能,他将自己举起来然后让自己坐在他的脖子上去看这个世界,他面对歹徒以一敌三杀的歹徒抱头鼠窜,他是自己崇拜的偶像。但现在,他老了,眉头多了几道展不开的皱纹,屠武爵很久没见过他笑过。

屠何钊沉默了一会,看着妻子,“青霞,去厂口买半斤……一斤猪头肉,再买一小瓶二锅头。”

“好,今晚可叫你爷俩使劲儿吹吧!”

不多时,沈青霞就买了一斤猪头回来,脸上泛着几分笑意,放在盘子里一倒,便算是一道奢侈的菜。“孩儿他爹,行了,别忙了,吃饭!”

在不大的房间里,也不过是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客厅里一张床,稍大,卧室一张床,稍小。沈青霞和屠何钊住在客厅,屠武爵住在卧室,此外,家里只有三件家具,一台爹妈结婚时花了大价钱买了的电视,一件既当餐桌又当办公桌的茶几,还有他卧室的满是漫画小说的书桌。

“好,先吃饭。”

跑到屋子外的水管洗手,再低头回到屋里坐在餐桌前,等待着开动。

屠何钊放下手中的公文,推到一边,也洗了把手。屠何钊问道:“那边房子都准备好了吧,明天咱爷三儿就搬过去。儿子这么用功,再打扰了儿子学习可不好了。”

沈青霞显得挺高兴,给屠何钊先夹了一块肉,再给屠武爵夹了一块肉,“都好了,明天就搬过去,两室一厅还带个阳台,挺好。”

屠何钊歉然道:“也怪我事情处理的不好,一直都没有问房子的事,哎。都让你操心了。”

“没事没事,儿子开了窍认真学习,丈夫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咱不说什么富贵之家,现在不用被风吹日晒,吃的起肉,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多好。”

沈青霞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又给屠武爵夹了几块肉,边说:“儿子正长身体呢,多吃点儿。”

屠武爵心头一热,几乎忍不住要落泪,在前世里,他妈在他考大学前期得了癌症,家里却没有钱,父亲也因为得罪了人而从本来就不高的职位上一撸到底,一个好好的家就硬生生碎裂了。

好在现在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

“妈,你天天在厂子里劳累,也多吃点。爸爸也是,让镇子上那些狗屁不通的会计随便折腾,学校发不了钱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屠武爵忍不住道。

屠何钊一脸惊讶的看着儿子,“你都知道了?”

屠何钊喝了口面汤,烫着了舌头哈哈吐气,沈青霞连忙道:“这孩子,不会慢点……”

“白泥中学老师都举牌拉横幅了,我上学路过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那不是玩意儿的蒋农夫狗校长卷着老师工资跑了,本来工资就半年没发,这一下可好,一年工资没了……”

沈青霞担忧的目光看着屠何钊,再瞪屠武爵一眼,“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屠何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什么,公安局已经立案了。这事都捅到了市里,但是咱镇啥财务状况……就一个国企还年年亏,哪来的财政收入。”

“叫我说,爹,你不查,当然不会有财政收入了。”

“嗯?你小子啥意思?”

“贪啊。镇高官和副镇长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说实诚话,你在镇里本来就跟光杆司令似的,这群家伙光把事儿给你让你干,你见钱了没?”屠武爵愤愤冷笑。

“你别说了!”

“这事儿子必须提醒你。”屠武爵吸了一口气,就因为这件事,他爹被处分,然后又得罪了县里,直接让整个家支离破碎!“你只想着为人民,但是不把毒瘤拔了,怎么为人民服务,爹你没有想过自己,但是你想过没有我和我妈?这件事做不好你可是要挨处分的,到时候镇高官绝对会把你拉出来抗锅,现在咋回事你还不明白吗?那群人贪污了,把你拉了出来!爹你再想想要是你受处分了咱家可咋办?我考大学还要学费,咱家有钱吗?我妈的厂子啥效益你会不知道?年年亏啊,为啥年年亏,还不是都进了厂长几个人的口袋里,我再继续往下说,等东窗事发,难道厂长几个人会坐以待毙?还不是和蒋农夫一样跑了,到时候厂子会咋样?一定倒闭对不对?我妈也下岗了,你也处分在家歇了,咱家就毁了啊!”

屠何钊一愣,他是典型的军队人物,性子直不会拐弯,脑子里想的也简单,听儿子这么说两眼狠狠看着他,见儿子与自己对视不落下风,很是欣慰,然后心里琢磨了一下。

这时候屠武爵再道:“爹,你明面上肯定绊不了镇高官的,说白了人家是盘根错节的地头蛇,你就是去找纪检委也没用,那群人咋回事爹你还不清楚?爹你唯一的出门就是把老师工资事件解决了。别无出路。”

屠何钊叹了口气,索性放下了筷子,闷闷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要不行……我直接辞职妥了,听说现在下海找活也能发财,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你读上学,让你妈不受委屈。”他说着,脸上再次露出军人坚毅的神色。

“算了吧,爹,你都一把年纪了。”屠武爵的筷子轻轻敲击盘子,道:“其实,我倒是有个想法。那个……我看到老师们拉条幅,就想着怎么为我爹排忧解难了。”

“你小子能有个屁的办法。”屠何钊笑骂道。

“工资是肯定要发的,不发工资老师们就会一直闹,其实爹你也知道这是政府对不住老师们,人家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头来屁都没见到,能认真教学生吗?说白了解决这个事关键就在钱,可是镇子里财政没有钱,钱都被当官的贪污了,但目前不能打财政的注意,这是镇高官专门给你挖的坑,他就等着你跳,然后县里查下来把贪污造成的财政亏空扣到你的头上,一切都完了。所以镇里的财政一分不能动,甚至可以狠点连工资都不能发,你是镇长,要做表态的,就到学校前面说镇子里没钱,知道老师辛苦冤枉,所以老师的工资发不了,你也不要工资了,什么时候老师的工资解决了,你再领薪水,这样一来,副镇长的糊涂账表不看不批,还留在他那儿,就不给自己身上沾上麻烦,关键时候还能反将一军,这样一来,着急的不是你,副镇长和镇高官他们更急,因为这个事已经捅到了市里,上面肯定要派人查,一查就查到了财政,他们不能不急。”

屠何钊顿时愣住,眉头也紧紧地锁起来。

“可是老师的工资……”

“爹,镇里财政都是个负数,去哪给老师发工资?就是你去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屠武爵笃定的道:“只有让镇高官着急,这事才能办。本身造成这件事的原因就是镇高官他们太贪了!”

屠何钊想了想,“好了好了,你好好学习吧!这事我再研究研究。”对儿子挥挥手,示意赶紧滚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