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四十八章 寥寥江风

“我感觉也不错。”

屠武爵瞥了一眼满是美钞的包,又道:“我觉得你能看透别人的想法,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吴闻张张嘴,这句话他怎么接?难道说能?

那不瞎扯淡吗?眼前屠武爵的心思他要是能看透,他还会在这儿不会了?那说不能?那不更是瞎扯淡吗?老板说能他说不能?

一时间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然后他慢吞吞道:“我说能你信吗?”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屠武爵的双眼。

“虽然知道你在说假话,但我依然愿意相信你能。”屠武爵手落在吴闻的肩膀上,然后他转身打开了后面的窗户,窗户外面是阳台,阳台上放着一张桌子,他率先坐了下去,示意吴闻也落座。

寥寥江风吹荡,屠武爵感觉自己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看了看表,还未开口吴闻先说一声,“爽啊。”

“什么?”

吴闻笑了笑,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这江风吹的人格外精神,嘉兴那风太柔了,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吹得人昏昏欲睡。没有这里的风凉快,一下子人精神了个彻底。”

“你喝茶还是喝酒?”

“茶。”

屠武爵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老林,来壶茶。”

于是林长剑端着壶开水进来了。

屠武爵对吴闻笑了笑,吴闻也笑了。

屠武爵倒了一杯热水,推到吴闻身前,又自己倒了一杯,问道:“有的人赌博追求近乎百分之五十胜率的刺激,有的人很干脆的为博美人青睐。你是哪种?”

“我哪种都不是。”吴闻轻轻啐饮着热水,“要是没人赌博的话,我就没法吃饭。虽然说得有点冷血,但我这句话是真的。我不会赌博,因为在我眼里只有赢和不赢,不存在不确定性,所以我并不觉得刺激。至于女人……”他咧了咧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如果爵少你去红裙子们的房间看过的话,大概不会觉得是你博美女青睐。”

“哦?此话怎讲?”屠武爵来了兴致。

吴闻在认真地观察屠武爵的表情,屠武爵想要和他说说话,他同样想要和屠武爵说说话。不管双方说得真真假假,他一定能从中辨别有用的信息。不要忘了他是个优秀的千手!下等老千年只会千术,上等老千千近乎道。千术不是骗术,千术不是弄虚作假,千术要将明明白白的牌摆在眼上,出千完成要让人找不到一点问题。千术不是魔术,魔术是为了表演,而千术则决不能表演。魔术师生活在灯光下,千手则是一种见光死的生物!单字千的释义和千术的千联系不到一起,而千术的词条解释“弄虚作假”在吴闻看来更是无稽之谈。“虚”是诈,“假”是赝,千术不诈不赝,它只一种见不得光的术法。

作为一名千手,他见惯人心,懂得人心,他需要从别人一个眼神中得到自己有用的信息。这是他直面屠武爵的底气所在。

吴闻看着屠武爵不做作的笑脸,依稀从其中品出几分嘲弄的味道。他道:“我以前在香港赌船上工作过。不过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就是了,干了一个月被开除了……红色意味着艳,艳的意思等同于鸡。在赌船上,有钱就能点,有钱就能上,而赌船上的男人,向来不缺钱。”

“嗯,继续。”

“我记得那天的月光很白,我突兀地闯入到了一个红裙子的房间中。”

“不会是撞见了吧?这么狗血?”

“没。只是空气里浮动着情欲的腥味,小隔间不通风,怎么也散不开。不大的房间内床头摆放着一大盒打开的杜蕾斯,再旁边是一个没打扫的垃圾桶,里面半桶都是用过的杜蕾斯。那个女人——是我第一个女朋友。”

屠武爵古怪地看着吴闻,“所以,你变绿了,也变强了?”

“可以这么说吧。”吴闻深呼吸一口气,颇有看淡一切的淡然,“我总得感谢那个女人,当时我还以为爱情这玩意是美好的,我还想着我赚到钱了给她买一辆保时捷,结果她先送了我一辆公交车……那时候我才知道钱这东西是个好东西,香港那边更讲实力,有钱就是爷,赚钱的方法有很多,但当时最适合我就是学千术。赌船上有很多灯,明灯暗灯都有,他们要抓千,有男有女,千万不要小看美貌的女人,我的三个师傅都是女人。”

“她们呢?所以你士别三日?”

“上是上了。不过后来她们都死了。外人不懂我们这种人花钱如流水,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这种人很多都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完。我不想过这种生活,所以后来我来了温盛,希望能够重新开始。”

“那实在是不好意思,看来是我打扰你了。”

“不不不……我现在已经看明白了。人得到一些东西总要失去一些东西。那些女人平凡,但她们出来做事总归还是有钱的。既然轻易得到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凭什么人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我和那些人没有本质的区别,甚至我们都如此,一方面想要赚钱一方面还舍不得一身剐不是很可笑吗?……”吴闻轻轻啜饮的热水,热水凉的很快,不多时摸到手中已经成了温水。人心如此,初时热血在冰冷的环境中,很快就会变温,然后彻底凉个通透。这世间本来模样不是热的,热只是一个例外,当热冷却的时候,水就活明白了。当人死的时候,也就凉凉。

“我在赌厅里看到你很有意思的一面。你让那个老鼻子赢了一把,是在做局吗?让那边的三个人迎来的钱平均一下,然后你再全部赢过来,将赌台横扫。”

“是的。我需要将钱平均,同时尽量洗脱自己的嫌疑。”

“我有个疑问,如果那个老鼻子赢了钱不玩了怎么办?”

“我会欣慰,并祝福他。但他……不可能不玩。就像后来那个借钱的中年人,他不可能不借。如果他能抵挡住诱惑,那只有两个可能。这人不是赌徒,所以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可能是鹰犬。这人不是赌徒,所以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可能是千手。”

“受教。我差点以为你心存怜悯。”

吴闻心凸了一下,“我这样的人不配有怜悯。我心存怜惜,绝不怜悯。”

屠武爵叹了口气,“会死的对吧?”

“那些灯……抓到别人出千别人死,抓不到别人出千他们死。”吴闻说着却笑了起来,“大哥,喝水,水要凉了。”

屠武爵觉得吴闻是个复杂的人,当然前提是承认他是个优秀的千手。说他胆小,他一点也不胆小,在赌局上纵横捭阖,杀得一桌人分文不剩后全身而退,而且没有人怀疑他出千了。屠武爵不知道他具体出了几次千,起码两次是有的。

“我向来不会亏待有能力的人,这几天你可以尽情享受,对于你赢钱这件事,我没别的祝福,就祝你有朝一日吧。”屠武爵拿起水杯,但没有喝。

吴闻已经明白了屠武爵的意思,端茶送客。

原来他喊要一壶茶水的时候已经动了这个心思。

吴闻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爵少休息了。”他走出门的时候有些疑惑,屠武爵的房间内没有一丝的脂粉香水味。

怎么会呢?如果有的脂粉香水味他不觉得奇怪,没有才反常。无论是赌厅内屠武爵和美女灯的攀谈,还是刚才他流露出的对红裙子的兴趣,都表明了他不是一个对女色免疫的男人。偏偏他在性开放的赌船上,房间内干净的像个女人的房间。

赌船上有很多女人,什么时候都有女人服务,但漂亮不漂亮的区别是有的。大佬之所以是大佬,大佬用东西很挑。像屠武爵这样的人,如果找女人的话,一定会提前找好,要是在这个点再找,别说他是大佬,他是老板也不好使啊。

看来他是在装。伪装。

所以问题就来了,他在伪装什么?难道他对女人没兴趣?他对男人有兴趣?不然以屠武爵的实力,为什么看门保镖找林长剑这个中年糙汉子?不该找那些千娇百媚的美女保镖吗?

想到此,吴闻忍不住想要回头,但最终还是生生忍住了。

太可怕了。

快步离开,到了门口他特意打量林长剑两眼。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出色的地方,人到中年又老又土,反应还慢……不对!他怎么能怀疑林长剑反应慢呢?想到在嘉兴麻将馆的那一幕,几乎是瞬间就拿手枪照着他。

咦。赌船上有搜身,林长剑还能把枪带上来吗?

“小子你看啥呢?我脸上有东西吗?”林长剑疑惑地问道。

吴闻笑嘻嘻道:“这不是看林大哥帅嘛。”

“你赶紧滚吧,我打算休息了。”

吴闻耳根子一动,暗暗吐槽:我日啊,不会吧?难道被他慧眼识猪?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事情竟然棘手到如此地步,他一只拳头不由得紧握,如何是好?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