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夜之间(一)

在客栈前伫立许久,蓝生颓然爬上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才进门,便见诗妹与霜儿盘膝坐在床上,霜儿手握魔笛,在诗妹怂恿下,小心翼翼地靠近嘴边。

瞎吐了口气,没响,霜儿如释重负,迅速将魔笛扔在床上,心有余悸地远远望着它。

“怕什么,又不会咬人。”诗妹躬身拾起魔笛笑道

“怎去这么久?”诗妹转身问蓝生

“在塘边走了圈。”蓝生早就想好了说词,记忆中,这是他还第一次没和诗妹说实话。

诗妹似瞧出些端倪,但没问,从九天玄女庙,到赵王庙,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纷至沓来,蓝生心中疑惧,想弄清**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连她自己都不知怎回事,她甚至怀疑自己和霜儿一样是妖精,尤其那块灵石,霜儿不也是灵石变的?

那日九头鸟为何见了她的灵石那般诧异?还说“可苦了妳…”

如果不是身在南海门,或许还无须这么担心,但南海门是仙派,师叔岂能同意她与蓝生在一起?难道真要蓝生背叛师门?

或许她终究只是个过客,师父千辛万苦寻她入门,只为了替人作嫁衣,在城墙上挥出那一剑?

这会房门响了,女子送上早餐。

诗妹强压抑着情绪,不教蓝生忧心,吃完早餐,三人决定继续赶路,细心的诗妹发现霜儿有些闷闷不乐,关心问道“霜儿怎么了?”

“我有心事!”霜儿蛾眉深锁道

“可以说给姊姊听么?”

思索了一会,霜儿忧心忡忡道“我似该长大了,时间应该到了,可却不知为何…”

“是么?”诗妹关切地问“要长大之前有何征兆?”

“没有征兆,可我就是知道时间到了。”

“是否必须回圣地妳才能长大?”诗妹问

“或许罢,”霜而忧心更重,眉似都锁死了,喃喃道“可现在回去不是自寻死路?”

别了衡山诸人,三人上了马本欲继续北行。霜儿紧抱着诗妹,半张脸深埋在她身后,一路无语。中午停在树荫下吃干粮略做休息,霜儿既不爬树也不玩耍,无精打采地呆坐在树下发愣,蓝生逗她几次都毫无反应,好不令人担心。

诗妹苦思后,凭直觉,决定改往南行,霜儿仍沉静如星辰,教蓝生与诗妹沉都黯然忧心。

傍晚,三人又回来到云龙山下的镇子,面对喧嚣热闹的夜市,霜儿竟也无动于衷,见她两眼无神,诗妹才惊觉大事不妙。

诗妹换了间僻静的客栈,让霜儿躺下休息,握着她冰冷的手,在身旁陪着她,并要蓝生去买些吃的回来,特别是糖葫芦。

蓝生去了约两刻,满头大汗地赶回来,拿着糖葫芦在她眼前晃呀晃,可霜儿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霜儿妳怎么了?”诗妹捉着她的手唤道,“告诉姊姊该如何帮妳,霜儿,霜儿。”

蓝生本还一度以为霜儿是故意佯装,逗着两人玩,可见到诗妹心急如焚,才知事态果然严重,霜儿这会已不省人事了。

看着诗妹轻拭泪水,蓝生不禁愕然,认识诗妹这么久,从未见她如此手足无措。

突然,诗妹眉头紧蹙,低声道“她来了!”

黑衣女子不但来了,而且…,竟住进此间客栈。

过了约一炷香,霜儿眨了眨眼,竟无端清醒过来。

“她来了!”霜儿喃喃自语道,表情似惊似喜。

诗妹轻抚着她的脸道“嗯,霜儿,妳可把姊姊吓坏了。”

发现诗妹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霜儿略带惊讶地道“姊姊妳哭了?”

“是虫儿飞进眼里了,”诗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眼眶,问道“饿了么?蓝大哥跑了好几条街,帮妳买了糖葫芦…”

霜儿握着诗妹的手,一脸茫然道“姊姊,霜儿心里感动,可霜儿却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哭…”

“是么?”诗妹先是惊讶,随即又道“不会哭也好呀,要不是姊姊小时那么爱哭,也不会被父母抛弃…”

“霜儿妳真的没流过泪么?”蓝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霜儿看了诗妹一眼,轻笑道“除非是虫儿飞进了眼睛。”

没聊两句,霜儿却又顿感疲惫,一股浓浓的睡意恣意朝她侵袭…

“霜儿妳要挺住,不要睡…”诗妹急道

霜儿勉强睁着眼,决意道“姊姊,妳快扶我出去。”

“去哪儿?”

“出…去…”

蓝生与诗妹立即扶着摇摇欲坠的霜儿走出房间,按霜儿所指绕着廊道,在离一间客房门前五尺处停下了脚步。

此时霜儿又精神多了,可诗妹却知道这房里住的是什么人。

“姊姊,大哥…”霜儿气若游丝道“妳俩在门外等我,我进去会她。”

“会她?”诗妹惊道“霜儿,妳确定要进去?姊姊觉得甚是不妥。”

“姊姊,霜儿没时间了,也没得选择。”

“姊姊陪妳进去。”

“万不可,”霜儿道“姊姊,妳与大哥在此等候,非不得已去切莫闯进来。”

诗妹又劝说了几次,可霜儿仍坚持一个人进去…诗妹只好与蓝生伫立在门外。

霜儿进了黑衣人房里,顺手将门阖起,黑衣人转过身来走向她,两人相距不过咫尺…

“妳是,妳是…”霜儿表情既惊讶又难以置信。

“是我”黑衣人道,她的口气就像是多年不见的亲人。

“妳是来…?”

“我是来帮助妳长大!”

蓝生与诗妹在门外等了两刻,突听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蓝生抽出拂尘望着诗妹,诗妹犹豫了一会,咬着唇摇摇头,要蓝生稍安勿躁。

可这时却有一男一女从楼下提着剑冲了上来。

男子约二十一、二,颜面略黑,五官却端正,中等身材。女子约十七、八,个儿适中,面貌姣好,两人皆青衣长卦穿着甚是朴实,像是道家弟子。

两人打量着蓝生与诗妹一会,女子移步上前,开口问道“敢问二位,方才可曾听到女子惊呼声?”

“有的,”诗妹淡淡道“那是我妹子身子不适,郎中在房里帮她医治。”

“不知令妹何恙?”女子竖着耳,望着合紧的房门,满面狐疑续问。

“只是扭伤了,多谢二位关照。”诗妹道

女子疑心更重,显是不信,与男子互望了一眼,男子名之两人守在门口,却问道“不知是在哪间房里医治,可否容我师妹前去探视?我师妹习过武,略通跌打损伤之术。”

诗妹耐着性子道“不敢劳驾姊姊,那女郎中特别嘱咐要我俩在外守候,闲人不可进去干扰她医治。”

女子脸色一沉,不悦道“方才那叫声甚是凄楚,分明不像是扭伤,我华山弟子行走江湖向来见义勇为…,”话没说完,女子一欺身绕过诗妹,已来到门前。

蓝生大惊,没想到她身手如此敏捷,迅速抽出拂尘,一个飞步迎上,瞬即点中正欲破门而入的女子的穴道。

那男子见女子穴道被点,立即拔剑,欲上前厮杀,却被诗妹的魔笛拦住。

男子持剑怒暍道“快解开我师妹穴道,否则我华山派与你二人没完没了。”

诗妹平心静气道“这位华山派的大哥且莫着急,你先退后三步,我师弟便立即解开姊姊穴道。”

男子担心他师妹,果然退了三步,诗妹回头向蓝生示意,并道“两位既是华山弟子,想必当认识顽石道长。”

“放肆,”男子怒道“我师祖的名号岂是你这小丫头随意叫的!”

蓝生见他对诗妹无礼,愤道“名号又非名讳,本就是让人叫的。何况你师祖一向与我兄弟相称。”蓝生说完顺手用拂尘解开了他师妹的穴道。

不过此话一出,男子更是怒不可遏,勃然大怒道“可恶,你小小年纪竟敢如此托大…”

他话没说完,女子轻推了他一把,和颜悦色抢问道“不知少侠是何门派,可否见告?”她方才从穴到被拂尘点中,到蓝生轻轻一扫便解开她的穴道,她已知道蓝生内力极高,看来绝非等闲之辈。

“在下南海门蓝生。”

“啊!”两人几乎同声惊呼,面面相觑,表情更是惊讶难书,像是闯了大祸一般。

虽然女子之前已猜出了几分,但名满天下的《南海门蓝生与诗妹》此刻竟真的活生生地立在眼前,还是令她错愕不已。

蓝生道“华山派一向行侠仗义,闻名遐迩令人感佩,可我妹子确实在屋里疗伤,绝不可惊扰。我二人特在屋外守候,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二位海涵。”

“是我二人鲁莽,”男子忙道“未先请教二位高名…若被师祖知道今日竟冒犯了两位,定要受责罚。”

“打扰了!”女子拱手,恭敬道,说罢她急拉着男子的衣袖,正欲转身下楼。

“姊姊请留步”诗妹忙道“不知姊姊近日可曾见到令师祖?”

女子道“我俩与众师弟等离开华山已七日,今日方归,七日前他老人家还在华山…”

“姊姊可曾见过一名唤宝儿的女孩?”诗妹问

“宝儿姑娘?”女子略带惊讶道“有啊,师祖说,她是我华山派的贵客,师祖不但亲自授她武功,还规定我师父辈须与她平起平坐,可师祖却从不提及她的出身,我华山弟对她都甚是好奇。”

诗妹颦额道“她可有恃宠而骄,可曾骄倨傲慢?”

“不曾,”女子面露喜色道“宝儿姑娘谦恭有礼,就如…,就如诗姑娘一般,她平日不是练武便是读书,甚是勤勉,也极少开口说话,一点也不像个十二岁的女孩。”

听女子如是说,诗妹不免喜形于色,欣慰的望着蓝生,久悬心头的一块石头顿时放下。

“不知宝儿姑娘与诗姑娘是何关系?”女子问道

“她是我徒儿,”诗妹道,见二人一副瞠目吃惊状,诗妹续道“可惜我与师弟始终在外游荡,无法亲自传她武功…,若二位近日回得华山,还请代向贵师祖表达我俩谢意,我与师弟现有要事待办,办完事立即至华山派,向令师祖致谢。”

两人离去后,诗妹道“顽石道长确是对我南海门恩义有加,道长不透露宝儿是我南海门人,是为了不教宝儿受到叨扰,可见他处世圆融。华山派待宝儿如上宾,竟与顽石弟子平起平坐,可见道长真的当你是兄弟…”

“是啊,”蓝生道“只是他日见了面不知该如何谢他。”

此刻,屋里又传来凄厉的叫声,这会要比前次更《惨烈》也更持久,诗妹奔至门口,咬着唇,正犹豫,蓝生听出屋里有人飞窗而出的声音,立即拉着诗妹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