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七章 乘间抵隙(三)

牵星术,又叫:十二指。

郑和与王景弘曾用此术,来确认船只在海上的位置。

想要运用此术,必有北极星作引导,水平线为底角。

对于苍茫浩瀚,宽阔无垠的大草原来说,夜幕下的星空更能引人遐想。

漫天星河给人的感觉,总很清晰,极为震撼。

若说与别处的差别,那大概也只有一个字——大。

又大又圆的月亮,又大又亮的星辰,在连绵不绝的星河上,如洒落了无数珍珠钻石,星光灿烂。

没有遮挡,便能一览无遗;可,能一览无遗的,又总有着一份荒凉。

郑言何时学会的牵星术,殇沫并不想知道。

但,如果将地平面当做海平面,亦同样以北极星为引导的话,或许真能发挥出牵星术的作用。

——只不过,人要伏地测量,只有伏地与地平面平行,才能准确的得到方位数据。

假如真是如此,那郑言所言就无虚假。

只是,冷溶月尚在鞑靼骑兵中,也在大明先锋军的围杀中,这又怎能不让殇沫忧心呢…

现在,大明的五位先锋兵已持刀来到了他们面前,郑言也已露出了诡异的淡笑。

——或许,在郑言眼中,杀掉五位先锋兵并无什么不妥,他也有足够的把握。

枯草间的长枪,似已冰凉,却在挑起之刻,重新绽放出了光芒。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对大刀,自是占尽优势,更何况这长枪还在郑言手中,可能片刻间便能解决掉五位先锋兵。

然,郑言并没有出手,尽管他脸上还保留着鲜亮的微笑,他也再无机会出手。

微笑骤褪,郑言怔眸,已不能动弹的他,失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殇沫缓缓移步贴向郑言,附耳道:“不知为何,至从知道你瞒着我联络溶月后,我就变得很讨厌你。虽说,这种讨厌还不至于让我杀掉你,但是,却足以令我想要远离你,不会再信任你。”

郑言,慌乱道:“此事容后再说,你再不动手,我就要死在他们手中了!”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大明的先锋兵,此刻,这五位先锋兵也怔在了原地。

或许,是殇沫的举动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也或许,是他们着实未想到殇沫会临时倒戈,点了郑言的穴道。

“你不觉得你把我骗得很惨吗?”殇沫又缓缓说,“我甚至根本就不知晓你何时制作的牵星板…要知道,那可是大小不一、整整十二块木板啊…你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想来,这也是你此次未让你手下那三百四十八位弟兄跟来的原因吧…”

“因为,找木板的是他们,制成牵星板的还是他们,他们也只需要在我熟睡时找到你,你再运用牵星术测量出我们的位置即可…”他继续说,“我这个人呢,很奇怪,我会在某一刻突然厌烦起一个人,而,我对你的厌烦,也全因我无法保证你与我真到了朱棣大营后,你又会在暗地里做出什么事来…我实在不喜欢未知的变数,且,这变数还就隐藏在我的身边...”

郑言,冷笑道:“你觉得你真的可以吗?我早就告诉过你,溶月小姐是无所不能的,假如我不暗自联络她,你真就能寻到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殇沫突然大喝道:“这样的机会,我宁愿不要!”

他绕身在前,死死地凝视着郑言,又一字一字道:“你可知溶月是我何人?”

郑言的眸中顿时闪露惊恐,瞠目结舌道:“你…你应是爱慕溶月小姐之人…”

“爱慕?”殇沫瞬间灿笑,极度讥诮地说道,“只是爱慕吗?”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她的夫君,也是她所生女儿的父亲,我怎会允许我的娘子有生命之危呢?”他接着颤声道:“而你不一样,你口口声声唤着溶月“大小姐”,口口声声敬畏着她,却丝毫不顾及她的生死!她告诉你,她要联合阿鲁台诱引大明先锋军之刻,你就该阻止她!”

他缓缓侧眸,缓缓落泪,继续黯然道:“但,你没有…你不但没有阻止她,还在这一刻表现得极度兴奋,因为只要你杀掉面前的五位先锋兵,再换上他们的甲胄,你就能靠近朱棣,你就能报仇雪恨!”

他又猛然激动道:“你只想一雪前耻,只想为你生母“念顺夫人”报仇,你不会管溶月的安危!更不会管天下苍生!你以为杀朱棣就那般容易吗?倘若,真那般容易,朱棣至少已死在我手上千百次了!”

“愚蠢!你真是个自私又愚蠢的人!”他话音刚落,便从怀中掏出了‘锦衣卫指挥使令牌’,面前的五位先锋兵已有三人在第一时间跪下,只留两人在尚不知何种原因下,节节后退,渐露惊眸。

“事到如今,我再去追溶月,想必也来不及了…而我进入朱棣大营后,亦是生死未卜,所以,是生是死...全看我与溶月的命数了...”他接着缓叹道:“我不会杀你,但,还请你在穴道自动解封后,告知溶月我已至朱棣大军中,这也算是我留你一命的唯一价值。”

话落,他已掠过身形,击晕了未跪下的两名先锋兵。

郑言却嘶吼道:“你不能这样!即使你是大小姐的夫君也不能这样!你可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少年!?一开始,我只探寻到你是‘天翱门’的少门主,与大小姐有着莫名的情愫,就想要拉上你,再引大小姐从旁协助。如今,你却要独自前往朱棣大营,你真的会杀掉朱棣吗?你与朱棣无冤无仇,你要杀朱棣也不过是朱棣想要大小姐的“夜莺暗卫”,威胁到了大小姐的性命,但,只要大小姐一日不死,你就绝不会下定决心杀掉朱棣!”

“我要杀朱棣,是为了给生母报仇,我有绝对的理由,也有绝对的决心!这次,也可能是我仅有的机会,且是这一生仅有的机会...你真要毁掉我的这次机会吗?”他的声音已嘶哑,仿佛有着千般咒骂,万般怨恨,“我替母报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朱棣也杀了你的母亲吗?”

殇沫没有回答他,也无需回答他。

因为,他未经历过殇沫的过往,又怎知殇沫的苦痛。

事实上,朱棣于殇沫而言,又何止杀母之仇,朱棣更夺走了殇沫的全部…

“你们三位之所以下跪,是因为你们是黑羽骑?”

殇沫再开口时,已走到了跪地的先锋兵身前,他在听到三位先锋兵的回话后,很自然地搀扶起了他们,头都不回地又道:“待我换上大明先锋军的甲胄后,你们就将晕倒的那两人抬到马上,随我一同去见金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