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凤燃其羽

滩上的碎石被顷刻掀飞,百足敲动地面齐齐发出刺耳鸣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里,少女吓得连连后退,腿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张成雪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那恐怖如恶鬼的身影高速逼至,她同样大惊失色,再也维持不住那份端庄仪容,灵力涌动,转身狂奔。

张守鱼只觉得心跳都似一停。

他反倒没有过去惊慌,那巨型的蜈蚣武将虽是朝着这边冲来,距离他们却还有一段距离,他强自镇定,移开目光,微抖的双手抱起了身后战栗的少女,提了口气,朝着竹林处奔去。

外面的人群同样纷纷逃散。

瘆人的阴风吹上背脊,衣衫猎猎作响,仿佛有只手掌贴着后背推着他前进,一直奔至竹林之外,张守鱼忽然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俞潇婉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心想少爷你倒是快跑呀,这时候怎么还有闲心看戏?

那蜈蚣武将不知为何停下了身影,它大半个身子已然拔出,停在了滩涂上,小半截身子犹在水中,他胡乱挥动着长刀,身子却似是因为恐惧而匍匐了下去。

云霄忽然散开。

正午的光落了下来。

凤唳声陡然响起,如长空亮剑。

七位修士纷纷停下了身影,凝望着云霄散开的那一处,神色各异。

一道红羽落了下来。

接着,漫天流烁的光都像是实质化了一般,纷纷飘坠如雪。

那巨大的蜈蚣武将疯狂挥刀,将漫天红雪斩得粉碎,身子却再未向前,而是向着寒河之中飞快倒退。

张守鱼望着那一片片红羽,只觉得熟悉,紫庭之中似也有着冥冥的呼应,他却无法真实地忆起。

天穹之中,一道流火般的影子落下。

一个须发皆白的古瘦老人盘坐在火凤之上,麻衣大袖飘摇。

“这是……”陆卓三剑悬立周身,出声询问。

“衡名宗那位最神秘的供奉,柳谨柔的师父,据说传承了上古时期火凤的血脉,只是没未有人见过他出手……”七人之中唯一的女子修士沉闷作答。

她的名字叫做方清吟,曾与柳谨柔并称为当时的两大天之骄女,只是后来柳谨柔跟随了那位高人修行,再也不露世面,而她亦是传承家业,力排众议成为了方家最年轻的家主,但那更多的是对于家族的责任,心中痴于修行的她,其实在内心深处,是很羡慕柳谨柔的。

如今那道火凤落下,他们七人联手都束手无策的大蜈蚣,竟被吓得逃窜入河,可见那白衣老者是何其强大。

她的心里便愈发不是滋味。

修行路上,名师的传承太过重要,在今后漫长的修道岁月里,她很有可能永远也无法追赶上柳谨柔的步伐了。

而在她的思绪之间,以那青衣剑客为首的三位修士已然冲杀过去,要将蜈蚣拦在河岸之上。

火凤巨大的身影于此同时落下。

它死死地扣住了无头武将的身体,尖锐如刀的爪子撕扯着他坚硬如磐石的新生肌肉,武将断裂的脖颈处发出凄厉的惨啸,他挥动长刀拼命斩向那头凤凰,老者手诀不停掐动,那细长刀锋所落之处,皆撞上了无形的屏障,惊起了片片白色的涟漪波纹。

在许多人都震惊于那白衣老者的强大之时,方清吟忽然想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以那老者的修为,撕扯无头武将崭新的身躯都如此费力,那先前蜈蚣武将胸口那个巨大的血洞又是何人所为?

就是那个巨大的血洞另其修为流逝,盔甲破碎,身躯腐烂,如今不得不以极大的代价重塑身躯,作拼死一搏。

那血洞是被何物洞穿?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的力量?

想到这里,方清吟的身子忍不住颤栗起来,她小麦色的肌肤上冒起了汗珠,脸上竟泛起了狂热的情绪……那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层次,有朝一日,她一定要离开这座边疆小城,去看一看云端之上,那骇人听闻的风景,哪怕只是触摸一截门槛。

而寒河之上,那场战斗没有因为火凤老者的加入而过早的结束,只是战斗的天平,已然朝着他们倾倒了。

原本数丈的古刀,斩出的刀光如今只可落在身前,金属交击的鸣响里,惨叫声如蝙蝠夜嘶,凄厉悠长。

张守鱼放下了怀中的少女,揉乱了她的长发,“以后胆子小就别来看热闹,下次少爷就直接丢下你跑了……”

俞潇婉俏脸通红,心有余悸,这场戏她是不敢再看了,生怕又发生什么变故,扯着张守鱼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少爷,我想回家……”

张守鱼帮她捂住了耳朵,自己又朝着那处又多看了几眼。

蜈蚣武将的身躯上的肌肉,犹如坚韧的纤维般被利爪撕扯而去,它无数的钢足也被其余修士斩下,即使是那柄细长古刀也被老者以咒法死死压胜。

“好,带你回家。”张守鱼将她的头发揉的更乱了些,领着少女往回走去。

张成雪木立原地,脸颊通红,她理着自己的鬓发,看了张守鱼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似是在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而懊恼。

……

……

小竹楼中,慕师靖扯着披风坐在竹椅间,那四方的铜铃在呼啸而过的大风中不停作响。

她不知道寒河之畔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稍一闭眼,灵力波动的轨迹便会浮现心头,她在脑海中模拟出了那一边的交战画面,即使是许多人出招的轨迹她甚至都能推算一二。

若是此刻尚是雨天,她也不必如此管中窥豹,只是可以挥手凝出一片雨幕,直接将那一处的景象投影至前。

慕师靖立起身子走到案前,看着满桌随意堆放的文稿,并没有去随意翻看,只是帮着他理了一理。

接着她走到了镜子前,看着镜子中清晰的倒影,无暇的容颜和清丽的身段几乎挑不出瑕疵,修挺雪白的脖颈后,一头黑发安静垂落,典雅素净,她就看着这样的自己,似是追忆起了什么,久久出神。

铜铃的叮铃声渐渐小了。

天似是也散了,明媚的光洒满了阳台,小竹楼外一片寂静。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八月湖水般的心境上泛起了涟漪,她回想起了那个雨夜里涟漪密集的水泊,古楼之中那个漆黑的身影昂首抬起,如上古时期骄傲的君王。

思绪远去又凝聚,反反复复,女子的容颜始终平静。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推门而入。

不是他人,正是张守鱼的先生,赵楼。

赵楼进门之后环视四周,然后在竹椅之上坐下。

竹椅之上犹有余温。

赵楼似是早便了然,并未惊奇,目光微微抬起,最终落到了布帘之后,布帘的某一处,阴影难以察觉地稍重一些。

赵楼并未去掀开帘子,只是轻声问道:“不知何方高人,可否出来一叙?”

帘子后无声无息。

赵楼微笑道:“守鱼交帮结友,或者是一时兴起,我本不愿插手,只是,为何你的身上有那条蛇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