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瑞兽

红鸾楼中,随着一个手持道剑的青衣人持剑凌空斩落,咿咿呀呀的演奏声便推到了最高潮。

那以灵力凝成的红鸳虚影在铁剑中扭转溃散。

穹顶落下了光,正正好好照在了戏台上。

灯笼重新挂了起来,昏暗的红鸳楼中,渐渐敞亮。

那戏剧已然结束,幕布落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张成雪收回了目光,扫视四周,依旧没有见到张守鱼的身影。

戏剧落幕后,许多人纷纷起身,向着红鸳楼上或者楼外走去。

满街彩灯已然结起。

张守鱼人虽未至,但似乎在年轻人中也算是大名人了,张成雪临走之际,不和谐的议论声又在身后响了起来。

“据说那张家的四公子因祸得福,不知为何得到了什么机缘,竟让那不染烟火的柳仙子三天两头亲自登门相见,真是让人羡慕。”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搁下了酒杯,朝着那一处空着的椅子望去,神色幽幽。

旁边一人附和道:“是啊,若是紫庭破碎可以换来那柳仙子青睐,我现在立刻把自己紫庭碎了。”

“哼。”有人冷哼道:“说白了还不是废人,许是那柳姑娘的师父觉得张守鱼有些利用价值,想以此为棋子,内部瓦解张家,获得那样张家的不传之秘。”

此话一落,许多人便附和起来。

“原来竟是美人计,柳姑娘何其不食烟火,若无她师父在身后布局,怎么可能去见那个沦为废人的小子?”

“呵,便是如此,任他意气风发几日,今日捧得多高,以后便会摔得多惨。”

“以前张守鱼未残废之时倒是名声不显,今日倒是靠着女人博取了许多虚名,我倒要看看他长得是有多小白脸,能让柳仙子也愿意与之来往。”

“据说那张家四公子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

“咦?那会不会那柳仙子也并非我等想的那般……冰清玉洁?”

“住嘴,柳仙子岂是你们可以随口污蔑的!量在你年纪小,没亲眼见过柳谨柔仙子当年的诸多事迹,便也不与你计较,下次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哪怕这喜庆的杀头宴,我也能让你横着出去!”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子抱剑而立,似是追忆起了柳谨柔当年的绝代风姿,神色怅然。

那年轻人知道对方不好惹,立刻噤声。

于是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便彻底落到了那张守鱼身上。

张成雪停下了身子,视线望向了那热热闹闹议论的一群人,神色寒冷。

张观铭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不必理会他们。”

张成雪却是拾起茶杯,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酒水向着人群中倒去。

一个男子稳稳接住了飞来的杯子,酒水却仍是洒到了衣襟上,他浑不在意,只是笑道:“哦,原来是张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张成雪冷笑道:“我听到一群苍蝇蚊子嗡嗡乱叫,觉得吵闹,不行?”

那男子笑道:“张公子树大招风,我等忍不住谈论几句罢了,再说了,以前你不也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你那弟弟天赋低,气量小,难成器?”

张成雪缓缓起身,微笑道:“那是我亲弟弟,我爱怎么骂怎么骂?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插嘴?”

又有人笑道:“张姑娘可真是护短,你与我们同是世上修道者,如今千年已至,灾厄将起,张姑娘想必也明白,修道者应是穷自身灵脉之力,为天下凡夫俗子保驾护航。张守鱼紫庭破碎,修道无成,哪怕世人非议,也是情有可原,何必如此动怒?”

张成雪冷笑道:“你说的对,修道者只论道行高低,你若是想,稍后出了红鸳楼后,我们可以当众比试一场,如何?”

“什么时候张守鱼只能躲在女人身后了?”那人并未答应比试,只是讥讽。

张成雪神色阴沉。

又有人道:“不知张公子去哪了?如今戏剧已罢,杀头宴也已正式开始,为何迟迟不见他的踪影?莫非是今日灯火缭乱,张公子迷路了?还是……自甘堕落不愿见人,哪怕是柳仙子也难以另其重树道心?”

张成雪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了声音。

“你——找我?”

嘈杂的人声里,温和而清冷的嗓音响起,张成雪回首望去,一个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双手拢袖立在了她身后,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则立在他的身边,她一手提着盏灯笼,一手卷着一本崭新书籍,哪怕饰着脂粉依旧难掩眉目间的疲倦。

那白衣少年立定了一会,定睛看着方才说话的男子中的某个,微笑道:“陆公子你也在啊?长街一别也有数日,没想到今日又在碰上了,幸会幸会啊。”

陆沛脸色极差,见到张守鱼,他自然而然回想起那个雨天,腹部都不由自主绞痛起来。

但一想到父亲对自己的交代,只好拱手,连忙与周围的人撇清关系:“张公子别误会,我只是听到大家议论,路过此地,一句话都没有说啊。”

张守鱼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望向众人,微笑道:“不曾想我也是城中名人啊……你们不必如此看着我,我不过是沾了些柳仙子的光,沽名钓誉罢了。”

那怀抱古剑的男子神色冰冷:“你也知道!”

张守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兄台有何指教?”

那怀抱古剑的男子比他稍高,此刻向下斜视的眼神便显得轻蔑许多:“听闻张公子年纪轻轻便遭遇飞来横祸,我等很是惋惜,只是开春宴中,许多比试不论修为深浅,只看本领高低,希望张公子能去参加一番,开春宴后也让我们刮目相看,若是只想凭借柳仙子便独树一帜,便也太看不起我等了。”

气氛稍有些剑拔弩张了。

有个声音自侧方忽然响起了,打破了有些冰冷的氛围。

“原来你便是张公子啊。”

一个气象富贵的公子姗姗来迟,他提着一个细金编制的鸟笼子,而其中关的却不是寻常鸟雀,而是一只淡米色,形如小牛,却生着一对小巧的翅膀的珍贵灵兽。

张守鱼看了一眼,很快在识海中得到了答案,这种灵兽名为瑞羽,叫声尖细,虽然小如麻雀,却具有天生观测灵脉好坏的能力。

他眯起眼睛,笑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那气象富贵的公子笑答道:“不曾想我在城中这般不出名啊,我叫薛近,张公子直呼我名便好。”

旁边俞潇婉小声提醒道:“那是薛掌柜的儿子,家里有钱的很。”

原来是个富二代啊。张守鱼满脸堆笑,道:“原来是薛公子,方才眼拙了,不知薛公子可有什么事?”

那薛近看了一眼鸟笼,有些为难道:“今日我带着我这宝贝出来散心,你们也知道,这小东西最喜欢嗅那些充沛的灵脉了,它翅膀一直朝着这边扑腾,我也拦不住,便跟着它的方向过来看看……这小东西果然天生灵性,此处可当真是人才济济,我这种商人之子着实自惭形秽的很啊。”

怀抱古剑的男子对于他的圆滑话语不以为然,他瞥了一眼笼中欢腾的小兽,询问道:“据说瑞羽可以辨别灵脉的优劣?以前只是听过,倒不曾亲眼见过。”

薛近答道:“这小东西嗅到好的灵脉便会叫,叫得次数越多便说明灵脉越是珍贵。以前我曾给那位陆卓公子试过,这小家伙叫了十数声才停住呢。”

听到陆卓的名字,张成雪提起了些兴趣,她问道:“那今日你可愿意给我等试试?”

薛近有意无意地看了张守鱼一眼,微笑道:“若是诸位有意,自然不胜荣幸。”

说着,他便要打开那小笼子。

那瑞羽更加活蹦乱跳起来,笼门一打开,便扇动着偏肉色的小翅膀飞了出来,绕着那抱着古剑的男子飞了几圈,然后嘤嘤嘤地叫了七八声。

那男子没有说话,神色沉静,显然对着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接着它飞到了陆沛的身边,只是嘤嘤地叫了两声便立刻飞走了,陆沛挠了挠头发,神色尴尬。

张守鱼看了一会,忽然碰了碰身边的少女,小声道:“我觉得这没什么意思,走吧。”

俞潇婉正看得津津有味,想着要把那瑞羽骗过来逗着玩玩,不曾想少爷却打起了退堂鼓,她自然不太愿意,反对道:“少爷不想试试吗?那小麻雀多可爱啊。”

那瑞羽似乎听到了小麻雀这个称呼,头别向了俞潇婉,冲着她嘤嘤地叫了两声,神色不善。

俞潇婉立刻噤声。

张守鱼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被灵兽记仇了吧?我看你叽叽喳喳地才像是小麻雀。”

俞潇婉吐了吐舌头,倒也没有反驳。

张守鱼拉着她的手正要悄悄离开。

薛近眼尖,立刻注意到了,忙道:“张公子这般急着走做什么?莫非是看不上我这小玩意?”

张守鱼微笑道:“守鱼修为低下,灵脉破碎,就不自取其辱了。”

张成雪却笑道:“你这是哪里话?若是有人敢笑话你,哥哥姐姐自会替你撑腰。”

说着,她伸出了手,那瑞羽自然而然地飞到了她的手中,在女子柔软的掌心中蹭了蹭,似是心情极好,嘤嘤嘤地叫唤了十多声,又绕着她飞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她的肩头。

薛近笑道:“张大小姐不愧是年轻一辈里修为最出类拔萃的女子,这般天赋,怕是与当年的柳谨柔也可以比比了。”

张成雪淡淡地笑了笑:“不用这般抬举我的,我与柳仙子差了多少,成雪心中是最有数的。”

说着,她葱玉般的手指指了指张守鱼,道:“瑞羽,帮我弟弟也看看?”

话音一落,周遭安静了几分,薛近的眼睛更是眯起了一条线,等待着瑞羽飞到张守鱼的身边,事实上,他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寻个机会证明张守鱼确实修为已废,旁敲侧击地羞辱他一番,若不是他姐姐意外在场,他的话语何须如此客气含蓄?

他正愁着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瑞羽去测测张守鱼,不曾想她姐姐倒是先把他坑进去了。

在场众人虽心思各异,却都是饶有兴致地旁观。

俞潇婉哪怕对少爷很有信心,此刻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那瑞羽得了命令,扑棱着翅膀,看似有些笨拙地飞到了张守鱼的身边。

然后绕着他的身子转了几圈。

嗅了嗅,嗅了又嗅。

看到这一幕,许多原本有些紧张的人都放松了许多,心道废人便是废人,看来任这个小灵兽如何探测,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了。

张成雪的眸底也闪过了一抹失望的神色,她伸出手,想要召回那只瑞羽。

可那小家伙却不听使唤,痴傻了一般悬停在了张守鱼的身边,一语不发,似是确认着什么,片刻的沉默之后,它翅膀飞速地扇动了起来,嗡嗡振翅,然后快如苍蝇一般朝着笼子飞去,一个跟头扎回了笼子里,进去之前,还不忘带上了那平日里它最讨厌的金丝门框。

“嘤——”它很快缩到了笼子最里面,俯下身子,拉拢着翅膀,发出了一声微弱而绵长的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