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长街剑起 天地雷动

暴雨倾天泻地,似漫天狂坠的梨花银针。

慕师靖解下了缠裹长发的头巾,一头墨染青丝在狂风中贴面乱舞,扑面而来的雨线近乎打得人睁不开眼,可是她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荒井。

井口濛濛地腾着雾水,在哗哗的雨声中静默了百年。

哐啷!

电光将天上的墨云照亮,如巨龙嶙峋的鳞甲。

某一刻,慕师靖心意微动,她目视前方,感觉有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里,张守鱼的身影也飞速掠至了那口古井之前,电光落下之时,他在眼前的雨线中,隐隐约约见到了一片扭曲的门。

张守鱼伸出手掌,骨节已然被淋得发白。

“我到了。”

他的声音透过雨水传出。

慕师靖深深地吸了口气,周身灵力骤然汹涌,将那些雨滴撞得粉碎,她刚想说话,一道极寒的凉意却爬上了背脊,不用回头去看,她也能感知到,长街的尽头,一道雪白的剑意已至。

“我在你面前!抓住我的手!”

慕师靖再也没有遮遮掩掩,嘶喊的声音有些沙哑。

张守鱼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他凭着直觉将手掌向前伸去,积水横流的地面反着银光,整座城市都像是浇上了一层泼天的水银,他在地面中的倒影不停地被雨水打散,在他伸出手的这一刻,却忽然变得极端扭曲。

张守鱼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伸进了一片黏稠的沼泽,他左右摸索,然后像是抓到了什么。

那是另一只手。

纤瘦修长,如白玉温凉。

慕师靖抓住了他的手,猛然将他向自己身边拉来。

而此刻,一道雪白的剑气已然撞开了她方才仓促设下的层层的幕障,向着她的后背逼来。

撕拉!

剑还未至,背部的衣衫已然撕裂,黑色的碎屑被剑气碾成齑粉,细黑的长发也被剑气斩得凌乱破碎。

风雨骤急,如扭曲天地的长龙,整个城市都在此刻发出轰然怒啸,青砖地面上,一瞬间布满了无数极小的裂痕,如巨大扇面般扩张着,斯拉斯拉的尖锐声响中,慕师靖身前猛然前倾,苍白而单薄的嘴角,鲜血如红梅般妖冶凋零,落到地面上,顷刻被雨滴打碎,稀释干净。

萦霄立剑身前,站在原本慕师靖的位置。

而女子的身影已然在雨地上倒滑出去,死死抵着地面的足底拖出一条极长的水道,她已然艰难转身,单膝跪地支着身子,背部衣衫尽裂,血肉模糊。

而萦霄的剑前,衣衫单薄的少年以手掌按着他的剑锋,薄亮剑刃上映出他剑锋般的眉目。

剑刃与掌心的交割处,鲜血不停地流出又被冲散。

哪怕那一剑来得极快,她终于还是将他拉出了那个世界。

“你的剑脏了。”张守鱼看着自己的掌心,眉骨轻颤,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

萦霄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脏自然不是血将剑弄脏,而是自己的剑心已然蒙尘,换做过去,他哪里会对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出剑。

只是此刻,他已无心在意这些。

剑气涌动,围绕着他们的雨滴在这一刻被尽数蒸干,仿佛两人之间隔出了一片独有的结界,灵力在极短的距离里以两军冲阵般的姿势刚烈对撞着,街道两侧的院墙被尽数搅碎,萦霄推剑而前,逼迫着他的身影不停倒退,于是一整条大街,院墙都被尽数摧毁。

张守鱼脸色苍白,他嘶吼一声,始终死死地扣着他的剑锋,哪怕此刻双手之间的鲜血已淋漓到连暴雨都冲刷不去。

他那一袭白衣被剑气波及,斩出了数百道的裂纹,密密麻麻地裂在衣衫上,其间有鲜血濡湿。

张守鱼后退的身影越来越慢,他死死的咬着牙关,一身修为几乎毫无保留地涌出,竭力止住萦霄前逼而来的身子。

慕师靖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女子缓缓立起身子,甚至难以稳住重心,轻轻摇晃,哪怕张守鱼拦在身前,剑风依旧越过他的肩膀劈来,额前长发被剑风吹开,露出苍白的额头,女子再次呕出了一口血。

萦霄看着那同样浑身是血的白衣少年,漠然道:“你的力量果然在渐渐消失。”

张守鱼咧嘴一笑。

他的唇齿之间溢满了鲜血,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杀你够了。”

他五指用力前推,血水飞溅间,他将萦霄硬生生震开。

剑鸣缭绕,嗡嗡颤响。

慕师靖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如今的情况,他此刻的身子如一面四处漏风的房屋,本就难以为继的灵力,此刻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流逝着。

萦霄盯着他的眼睛,哪怕知道时候不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某位邪灵转生?”

张守鱼冷冷道:“我是杀你的人。”

萦霄不再废话,剑光如弧,周遭的雨水弹珠般被弹射而出,迎面斩去。

张守鱼双臂交错,转瞬在身前凝出三道雨障,只是雨障瞬间扭曲,雪白的剑气横冲直撞,将所及的一切都搅得稀烂。

张守鱼痛哼一声,脚步离地,身子向后倒飞出去。

又一剑当街而来。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猛然后撤。

张守鱼原本落点的位置,砸出了一个大坑,里面很快蓄上了雨水。

慕师靖拉着他的身子向后飞退,而女子身子虚弱至极,被雨水浇透的衣衫沾着血水熨帖在身上,那单薄如刀嘴唇苍白得几乎看不出颜色。

张守鱼紧紧地篡着拳头,他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体内大河决堤般流逝的灵力,一阵绝望。

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腰间的玉佩。

“白鱼师父……再给徒儿满上吧。”

他低声道。

玉佩毫无回应。

他相信那位白衣师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但是慕师靖怎么办?

此刻他们倒退的身影虽然很快,但是又怎么比得上萦霄?

水面被瞬间照亮,剑再至。

“拖住他!”慕师靖几乎咬着他的耳朵说话。

接着,他的身影被她一下扔了出去,砸向了萦霄。

张守鱼心中连叫苦的时间都没有,被迫对抗着漫天落下的剑气,他此刻与萦霄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那些剑气破开他的防御切割着他的身子,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他痛得几乎麻木。

萦霄看着方才那一幕,嘴角冷冷翘起。

大难临头各自飞?

任你体内藏着什么样的力量,一旦被美色迷惑,那便终有一日会因为女子沦为刀下亡魂,比如此刻,他很想问问张守鱼此刻的感受,可惜没有时间了。

此刻的张守鱼几乎没有了丝毫反抗的力量,唯有靠着那些仅存的灵力,在狂风暴浪之中艰难抵抗着。

而那位同样藏着无数秘密的慕家大小姐,他自然不会杀了。

他会将她带回镇山城,他忽然有种预感,这会是镇山城崔家成为真正顶尖家族的开始。

他过去想的终究太少了。

而很快,他眉头便微微皱起。

慕师靖在扔出了那少年后,却并未转身逃离,而是立在原地,任由狂风骤雨竟不动分毫。

他嗅到了一丝腥味。

余光瞥向空中。

在他们的上空,电流像是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吸引了过来,逐渐地凝成一团,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斯拉斯拉地闪烁着。

那是无数凝聚的雷电之息。

她想做什么?引动天雷只会劈死自己!

他没再剑逼张守鱼,而是立刻转动身形,去阻止那近乎玩火自焚的慕师靖!

只是他身影才动,那本该无力的再战的张守鱼却不知又怎么提起了力气,以一种极其蛮横的架势向着自己撞来。

砰!

一拳击打在他的肩膀上,萦霄剑出,直接贯穿了他的肩膀。

张守鱼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他直接握住那刺透肩膀的长剑,以身子锁住了长剑。

“她这是在自杀!快去阻止她啊!”

萦霄剑难以抽出,男子发疯似地对着那垂死挣扎的少年狂吼。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周围忽然一片敞亮,他们的头顶上,雷电的意味凝聚成团,竟连成了一大片雷暴。

慕师靖以自身为饵,将所有的天雷引到了自己的上空。

萦霄忽然明白,这是要同归于尽的招式!

那片雷暴将会如雨水般落下,整片长街皆逃无可逃。

只是萦霄笃定,这些天雷最多让他身负重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他杀死,反而是这两个晚辈,必然会在天雷中尸骨无存。

所有的思绪不过是刹那。

天雷滚滚,带着爆裂的声响砸落,如云端之间撕裂开的金色巨龙,带着鱼死网破的气势向着人间砸落自己蜿蜒而巨大的身躯,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慕师靖伸出的那只手忽然落下,直指与张守鱼死死对锁着的萦霄。

嫁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