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宫中异相

皇上刚听到胡尽忠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韦都已大踏步进了金殿。

倚着皇上撒娇的宠妃魏娇儿惊叫一声,赶紧爬起来,慌忙整理裙衫。

皇上穿着寝袍,也不坐在龙椅上,正歪倒在图案精美的波斯地毯上和媚态横生的魏娇儿调笑,面前的几案上摆着时鲜的果子和精致的鎏金银壶。两个镶金边银杯里仍然有未喝完的佳酿,散发出阵阵沉郁的酒香。魏娇儿衫褪带松,钗斜发乱,红晕上头。明显两人都喝了不少,显见刚才是在欢乐乡中呢。

高大魁梧的韦都已经站在殿中央,魏娇儿慌忙将衣襟系紧,狼狈地逃下去了。

皇上向几案后缩了缩,看着韦都,满脸满心的恐惧。

韦都蹲下身子,凑近皇上,冷笑一声:“皇上,脑袋还长在脖子上吗?”

皇上吓得紧忙摆手:“国……国相莫要生气。国相国相,国之卿相。”他镇定了一下,“国家之事,国相处理便好。是什么诏书需要朕办理么,快快拿来!”

韦都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胡尽忠已经叫负责皇上机宜文字的小太监与韦都的随从一起,将一份诏书底本拿了过来。

皇上噢了一下,便像个被先生盯着的才入学堂的小学生似的,开始提笔抄写。

韦都哼了一声道:“皇上都不看看内容么?”

皇上手一抖,写坏了一笔,他啊了一声,这才定睛一看那诏书底本,顿时急道:“这……柯家军是自治,怎可下诏宣柯搏虎进京。”

韦都嘿嘿冷笑:“是啊,皇上上次请了一下,人家故意拖延,那就不妨强硬。”

皇上刚跟宠妃喝酒作乐,脸还红着,已经写的几笔字醉中带舞,此刻他酒也吓醒了。

柯搏虎有拖延的本钱,给他下诏,还催令进京!实在是……

韦都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光,皇上急忙在换的新纸上笔走龙蛇,被吓得都流畅了。

却不想小太监刚刚将玉玺方方正正盖上,墨汁和印泥还没有干,突然宣政殿外一声尖细的宣呼:“启奏陛下,蓟州总管柯搏虎到京,携少将军柯云在宫门外候旨。”

小太监吓得手里的玉玺差点掉了。

皇上也啊了一声。

韦都的眉毛都跳起来。

这狗东西,回信左有事又有事,百请延期进京,怎么突然已在宫门外!简直就是故意的!

皇上怯懦地看着韦都。

韦都哼了一声:“皇上还不快用个请字。”

说罢一甩袖子便走了。

他无意此刻见那个对手,偏不给他面子!

他们的较量,日后有的是时间。

皇上很和蔼地召见了柯搏虎和柯云,对尊敬他的人,他还是很有皇家风仪的。待丰厚赏赐过,父子二人辞殿,皇上看着柯搏虎的身影在宣政殿外消失,脸上的笑容骤然收住。

他叫了一声胡尽忠。

胖太监急忙拎着拂尘过来,端正地弯腰施礼:“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目光看向殿外:“尽忠啊,我看国相大人有点麻烦……”

胡尽忠不敢数说朝政,头上还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呢。他小声道:“皇上,国相能把事情处理好的,时已至午,皇上空腹喝酒伤身的,不如传午膳吧。况且,太子还在外边等着问安呢。”

皇上诧异道:“咦,太子怎么来啦?难道今天是太子陛见的日子?不是初一十五么?”

胡尽忠恭敬地答道:“皇上,今儿个是十五啦。”

皇后早逝,皇上尽日在后宫荒淫享乐。他知道他这个皇上国相让当就当,不让当连个普通百姓的日子都过不了。因为太子,宣示着继位,传之万代,这些对他都是伤痛,都是无法正视的,他就更不愿意见太子,更无法去想未来。

但这些天的事情,他也敏感到,天有异相,恐怕人间要有异事。

胡尽忠急忙给小太监使个眼色,小太监便宣太子进了殿。

太子承治今年十四岁,穿着皇家制式的绣龙纹锦袍,头戴金冠,样子颇为文弱。他趋步走进殿内,到了离父皇一丈开外的地方,便伏在金砖上,向皇上行叩拜大礼。

皇上看着这个每月见两次,例行问安草草答应便会让他退去的嫡长子。事实上,他都不大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此刻,皇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胡尽忠和小太监道:“你们都退下。”

殿里只有父子二人了,承治还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和缓地道:“承治,你走近些,到朕身边来,让朕看清些。”

太子吓了一跳,他每次来见父亲,都是行过礼,皇上说句好好念书,听国相的话,便让他退下,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更有甚之,会连话都不问,点下头,便完事了。

此刻,殿内只有他和父皇两人,承治既拘谨又害怕。

听到父亲的话,他急忙起身,趋步走到父亲面前,再次跪下。

皇上让他抬起头。

太子长得眉清目秀,和皇上眉眼很像。皇上道:“承治,近日国相待你如何?”

承治心里跳得咚咚的,但父皇的话必须马上回答,便按捺住紧张与诧异,还有砰砰的心跳,小心答道:“国相有时会来问些书,也将朝中之事考问儿臣该如何处理。但比前阵来得少了,也好像不大在意儿臣。”

皇上点点头:“国朝最近遇到一些事情,国相顾不过来也不奇怪。”

他又看着儿子,觉得仿佛昨天太子还抱在奶娘怀中,他让太监拿了拟的名字察选,不想转眼这么大了。作为父亲,这个最重要的儿子,他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一眼,竟然陡然成了大人,却像是一个陌生人。

但父子血源相亲,他心中突然有些触动:“承治”好在他还记得儿子的名字,“你如何看待国相?”

承治听到父皇的问话,有些害怕,但他却感觉到父皇貌似淡然的表面下,那血乳交融的亲情。他已经十四岁了,如何能对付朝局。但他突然生出与父亲交心的大胆想法,伏身再叩头道:“父皇明察。朝野上有些议论,有大臣暗地说,国相已年过七十,不会没有考虑。也有大臣想透过儿臣望父皇及早打算,只是儿臣以往不敢传这些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