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试读

这篇文因为有感于某个身边人物而写,但受主角的年龄性格所限,可能不太讨喜,所以只写了个开头,后续也许会有个短篇,算是对无人知晓的某人一个纪念吧。

001.狗娃花般的人生

晨彩躺在一张病人特护床上,她的眼已经看不清东西,耳朵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滴答!滴答!的钟表声。

这里不是医院,而是一间在现下看来近乎古老的一居室。偶尔上门的人会有种看30年前时代剧的时光错位感。

地上铺着样式老旧,还有零星小坑的瓷砖,家具也是多年前淘来的木质品,表面已被时光打磨出斑驳的色快。

窗台玻璃瓶里插着的一丛狗娃花也因缺水,只剩下枯败的残叶和吸过的烟屁股似的花絮,更添一股灰败之气。

晨彩的眼穿过桌子,那里还有3只粉红色的营养浓缩液。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摸索到其中一只,用劲攒住,然后缓缓拉回,这是她目前仅能做出的几个动作之一。

然而手的力气已不足以拧开浓缩液的瓶盖,仿佛她的肌肉已经随着时光消融殆尽,她只能用牙咬住瓶盖,然后……

一管浓缩液进入胃里后,晨彩又一次感到自己还在‘活着’,其实她并不饿,同样的,吃东西,只是证明她能活着的几个行为之一。

再次看着父母留给她的这间屋子,听着耳边未曾停歇过的滴答声,晨彩笑了——

才62岁而已啊!怎么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呢?

就仿佛前天,她还是那个扎着小辫,懵懂却青春的中学生啊!

是啊~若说生命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想必就是那个时候了吧?

印象里,那时候的她,总是穿着朴素的旧衣服,扎着两个指头粗细的小辫,土的不能再土,却有精神食粮让她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下课时,常有一个瘦的像猴儿,眼睛发亮的男孩,从她桌旁走过,揶揄道:

“四眼儿,你看小说,老师怎么从来不点名?”话里带着一股酸不溜秋的忿忿。

她就从书中抬起头来,迷蒙的扶起厚重的黑框眼镜,然后报以憨厚的一笑。

那浑身透着聪明劲的男生,便翻个不明显的白眼,轻飘飘的越过她,继续呼朋唤友的向着最后排走去。

她就神色复杂的看一眼他们所去的方向,然后叹息一声,压下莫名的负疚感,继续埋入身前的小说里,那小说的封皮已经换成了下一节课的书皮。

最后排坐着一个短发,穿着有些不伦不类的胖女孩,已经被那几个男生围住调笑了起来。

其实她也不算胖,只是这女生因为不会说话,经过初一一年,已经得罪了班上几乎所有的同学。

是那种,即便在大家都直来直去的年代,她也可以一句话堵得你吐血的那种不会说话。更别提,经常一两句话,就可以打击到全班人那种。

所以,当男生们对她的欺负,从言语攻击上升到各种恶作剧,最初的几个看不下去的人也被她无意的忿回来后,初中的孩子们就选择了视而不见……

班上许多人的名字、面孔都已隐约不详,唯有她,被各种羞辱后流泪的一幕还挥之不去。

生而为人,家庭环境的影响,却要儿女承担,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初中毕业后,就再没她的消息了~

她不也一样,父母都是厂矿职工,对她没有过高要求,或者说未曾寄予过希望。

她脑子笨,又沉迷于小说,没考上高中,就连厂里的技校也落了榜。

即便在初中是个小透明,现在想来那种衣食无忧的日子依旧令她怀念。

每天放了学,就和班上唯一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步出校门,要么讨论看了那本好看的小说,要么一起去借书还书。

那时候借书还没那么方便,要步行两站路,所以每逢周五借书时两人就约好,周六互换借来的书,周日再去还。

一本书2角一天,对她这样的重度书迷而言,是每天早餐用一个夹菜饼或辣子饼,取代牛肉面或包子、鸡蛋换来的。

想到用烤鸡剩下的油泼到辣子里做成的辣子加饼,她很久没有食欲的唾液腺竟然又开始了工作。

可惜,现在不能吃那些,也吃不着了,就是营养液,还是她唯一的朋友每周帮忙带来的。

还有什么?

噢!对了,然后自己上了职高班,学会计专业。

可惜,她的脑子似乎天生就与数学无缘,学了2年还是以垫底的成绩灰头土脸的领了毕业证。

接着在社会这块试金石面前,她再次感到了无力!找工作屡屡碰壁,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了原因,谁愿意去招一个学习差劲的书呆子呢?

又有谁喜欢弯腰驼背、毫无自信,又没有机灵劲的员工呢?

她所欠缺的从来不止是姣好的容貌,健美的身材,聪明的头脑和优越的家庭背景。

那些只能加注在别人身上的形容词统统与她无缘。

她所拥有的只是父母的短视,迂腐,和自身的平庸与寡淡。

会计当不成了~可长大成人的她也不能坐吃等死啊?

但她不介意,因为她的精神世界从未贫瘠过。即使最后走投无路的在母校对面摆起了地摊,她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依旧每日拿着借来的书出摊,卖些针头线脑的便宜货。

或许那时也是卑微的吧,不过当时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她仍然沉浸在小说瑰丽的迷幻世界里,那里有她的颜如玉,她的心灵家园,有她对这个世界的全部寄托。

她很少去争什么,因为比起书中的天地,那些俗世的纷争和蝇头小利,微末到令她不屑。

时间就这样一晃,便到了三十岁。

眼看着周围的同学都开始娶妻生子晒娃了,她的感情世界仍是一片虚无缥缈,蝴蝶从未光顾过她这朵独自芬芳的野花。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出现了,殷勤以待。

虽然这个男人没有书中倾慕男主颜值的百分之一,没有他们花式宠妻的千分之一,可却是唯一为她飞舞的蝴蝶啊!

她第一次抽离了虚幻的小说世界,迈入现实。

是你吗?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吗?

在吃了几次饭,看了几场电影后,时隔2个月,这个男人就以对女人最高的赞美方式,迫不及待的拉她领证宣誓了感情!

虽然,她还没有爱上他,但一个比自己条件好,有正式工作,还肯讨自己欢心的男人,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接着,男人就以准备婚礼为名,失去了踪迹。

一个月后,正当她打算找上门时,男人率先找到了她!

“咱们离婚吧!我们单位分房,只有结婚的人才有资格……”

原来是这样……

她很想上去狠狠的括对方一个耳光,可那个男人承诺,她以后再找对象时可以为她澄清。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

她连架都不会吵,她的父母和她一样怯懦,也没有兄弟亲友帮她出头,更何况,婚前女性的贞洁在当时还是一个值得反复讨论的话题。

经此一事,她更加龟缩到了小说的世界里。那里才有她想要的温暖、美好与激情。

青春有很多种样子,而她的那一种叫黯淡无光。

独身了四十几年之后,她终于放弃了对爱情的种种幻想,也彻底掐灭了结婚的念头,一门心思的照顾起年迈的父母来,一辈子没有给他们脸上增光,自己这个女儿总不能白养。

别人避之不及的清洁工,她靠着母亲的提前退休才如愿进入了厂里的环卫部,成了一名正式工,收垃圾她干不动,只能负责运送食堂的泔水垃圾去加工房处理。

每日里,穿着胶鞋,带着袖套,风雨无阻。

这一干,就是18年,一个留短发,带着过时的黑框眼镜,推着垃圾车的蓝色制服的女清洁工留在了许多人的印象里。而能留下这一印象,还要归功于她的性别。

和父母住在一起,不用买房,生活不至于潦倒,但也容不得奢侈。她记得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隔壁的省会,那是陪父母的最后一次远游。

吃过最奢侈的饭,就是生日请好友吃的big自助。

直到45岁,她排遣寂寞的方式才变成了小说以外的东西,她开始看历史,看社会。

人说的40不惑,她50岁才做到,60岁才知道了天命。

可惜,最后的亲人3年前过世后,她一退下来,再没了寄托的她,如一朵寒风中的狗娃花,耐不住霜寒,又如一杯稀薄的酸奶,不知何时就见了底。

晨彩的眼睛望向餐桌,那里放着一张遗嘱,有她多年攒下的5万元,还有一张房子的转让委托,都留给最后陪伴她的朋友阿娟。

钱没能养老,却也不欠别人什么了!

她已无所挂牵,脑中仅剩一个念头,这样灰暗荒芜的人生,和自己的名字还真是不搭配呢!

若有来生,若能重来一次……

她摇了摇头,怎么又冒出这样的念头,50岁后她就告诫自己,人要活在当下,千万别枕于梦幻。

然而,此刻的她,已是一无所有了啊,就连死亡的恐惧都与她无关。

生无所欢,死亦何惧呢!

眼前的光团暗了,晨彩渐渐陷入了昏迷……

002.

“波罗椰壳哒滴嘟……”

“米伽米伽?尤扣纳西嘟?”

“&%扶桑拉哈唧,油卡北北嘟?”

……

翻译过来就是——

(“发现精纯脑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