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4 人工发电

在王堂的印象中,他父母是最希望他读书做官改变家族命运的。

老师虽然为他扬名,但对他也尤为严格。规定他每天读多少书,几天写一篇文章,言行举止等等都有要求。

刚认识不久的提学石季明在他看来是个宽厚老者,说话温和学识渊博,对他的态度非常亲切。

接触没多久王堂就被他折服了,尤其是石季明给了他一封举荐信让他来渭水书院读书,他更是深深的庆幸能遇到贵人。

所以他以为父母应该是最反对他去格物院的,其次是老师,石季明应该会很支持他的想法。

然而父母和老师的回信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确实如他所想,父母并不支持他去格物院。

但原因不是无法做官,而是觉得他从小没学过格物知识,害怕他半途转行一事无成。

只不过在信的最后还是松了口,告诉他要是真下定决心就去坐吧,只是将来别后悔。

而他的老师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开明,非但没反对,反而表扬了他胸怀天下的做法,认为他有担当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还告诉他只要想好了就去做,家里不要担心,他会帮忙说服他父母的。

如果不是笔迹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位苛刻的老师的回信。

此时他才隐约明白了老师的苦心,对他严格是器重他为他好,希望他成才。

等他真正下定决心去践行自己的理想的时候,会无条件的支持他。

看完这封回信之后他对于石季明的回信更加期待了,顽固的父母和严格的老师都赞同了他的做法。

想必更加宽厚开明的大宗师一定会更加开心,狠狠表扬他一番吧。只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大宗师的回信。

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石季明事忙可能要过几天才会给他回信。

然而又过了一周,还是没等到石季明的回信,王堂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石季明居住在山南道首府,又是掌管一道学政的提学官,理应能更快的收到书信,他发出的书信也会更快的送到渭水书院才对。

这么久都没收到他的信,要么他出事儿了,要么他没写。

前者的可能性很小,后者……王堂已经不敢想了。

三天之后,新一期的黄鹤学报送到渭水书院——这是八大书院的传统,各自的学报会送到其它七家,增长学子的见闻,开拓学子的视野。

当王堂看到黄鹤学报上的一篇文章之后,心中所有的侥幸都消失了。

这篇文章署名就是石季明,措辞强烈的对岳山进行了全方位的批判。

冒充神仙子弟以鬼神取悦圣人,创立新学篡改圣人学问,创办书院荼毒年轻士子。

主张废除官绅免税特权,不尊祖宗之法。高薪养廉让国家每年损失数百万贯钱粮,实为祸国殃民之奸臣。

对《学派的兴亡》这部书更是从头批判到尾,贬低的一文不值。

仅仅是这些也就罢了,从这些角度批判岳山的人太多了,王堂就看过不少类似的文章。

关键是在这篇文章里石季明还提到了一点,所谓格物学就是研究奇技淫巧的肮脏之学,渭水书院不过是藏污纳垢之地。

虽然这话是在指责岳山,但在王堂看来就是对他那封信最好的回复。

他无法相信,宽厚开明的大宗师怎么会说出这样枉顾事实的话来?以至于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早在一周前廉生虹和李路两人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他没说他们也没好意思问,只以为是他家里人不同意他去学习格物。

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没那么简单,就忍不住问道:“时升,你怎么了?”

王堂看了看关切的两位好友,终于把心中憋着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们说为什么?我的父母从未读过书,老师也只是县学普通教谕,他们都能开明的看待格物学。为什么饱读诗书的大宗师不行?”

廉生虹叹道:“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和老师啊。”

这看似是一句废话,但直指事情的本质。他们是你的父母老师,是真正关心你的人。而石季明……

李路虽然最年幼,但出身官宦之家,对官场的事情了解更多,说了一句:“石提学……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堂露出苦涩的表情,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给他脸上贴金而已。事实上石季明就是觉得他废了,连一个字都懒得和他说。

父母和老师是真的关心他的。石季明看似对他最温和,实际上只是看中他的才学,想在他身上做投资。

当自己决定去学格物学,在石季明看来就失去了投资的价值,自然就懒得再和自己联系了。

而且他做的还非常绝情,连劝说都没有做,直接就放弃了。

此时他才真正的明白什么叫亲疏远近。

……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反而更加坚定了王堂去学习格物的想法,他不在犹豫当即就找到了最熟悉的欧阳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你说你想去格物院?”欧阳通惊讶的道。

“对,恳请先生帮忙。”

“为什么?”

于是王堂就把自己的心里路程讲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石季明的事情。

欧阳通有点不信他这么伟大,转头看向旁边的廉生虹和李路,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人’。

廉生虹和李路都点头为他作证:“学生可以作证,在看过水塔回来的当天他就说过要转格物院,只是怕家里人不同意才没有说。”

“前几天他家里回信,并不反对他去格物院。所以他就来找您,希望您能帮帮他。”

欧阳通这才相信他的话,但更加的惊讶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碰到如此无私的人。

“你真的决定了?”

王堂坚定的道:“我已经考虑了有一个月,也征得家里人同意,绝不反悔。”

欧阳通想了一下道:“好,念在你如此有为国为民之心,我就破一次例。走吧,和我一起去见院长。”

一般转院找王绩就可以解决,但格物院大多都是岳山亲自管理。除非他不在,否则都要亲自找他。

王堂高兴的道:“谢先生。”

欧阳通就带着三人去了一趟岳山办公室,发现人不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去了格物院,于是又带人去了格物院。

格物院的人告诉他们岳山在物理系的车间,三人又去了车间。

物理系的车间是真的生产车间,里面装着各种机械工具、零部件等等。

四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蒸汽机转动的声音,车间外的两个烟囱里也在往外冒着黑烟和白雾。

推门进去一看,果然见到岳山正打着二十几个师生做实验。

一个型号比较小的蒸汽机正带动一个奇怪的机器,机器上面有许多灰白色的粗线连接到一旁的一排木架子上。

而木架上面则摆放着许多奇怪的东西,一个鸭梨形状的玻璃球,一个砂钵形状的工具。

还有一根线上面吊着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个东西有一半放在一桶水里。

欧阳通虽然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还是叮嘱道:“不要说话,院长在做实验。”

王堂三人连忙点头,都站到一边拎起脚尖往这边看。

其实岳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只是看欧阳通没有说话就知道事情不着急,他这边实验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就没有理他。

田顺谷激动又忐忑的道:“院长,可以开始了吗?”

岳山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田顺谷连忙摇头道:“那可不行,您乃是千金之躯岂能冒险,还是我来吧,再说有这个呢。”

说完他举起手中厚厚的橡胶手套道。

岳山不再坚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心。”

周围的人都变得紧张起来,欧阳通四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两人谈话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有危险,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田顺谷来到木架子前,捏起灯泡上的插头,也不知道是手套太厚还是紧张,试了几次才捏起来。

然后缓慢但坚决的把插头插在了插板上。

在万众瞩目之下,灯泡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哦……”众人情不自禁的高声欢呼起来。

欧阳通四人也忍不住跟着开心,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但照明的重要性还是知道的。

田顺谷也松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因紧张冒出来的汗。

又把电饭锅的插头插上,开关打开。再把热水器的插头插上,他才赶紧逃也似的离开木架。

电的危险他太清楚了,可不敢随便涉险。

倒不是他没有为科学献身的精神,刚才敢主动揽下去插插头的任务,就证明了他不缺这方面的勇气,只是不想冒不必要的风险。

他刚从撤离到安全地带,手套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就被兴奋的学生给围了起来。

岳山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来到欧阳通这边问道:“通师,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欧阳通先是行了一礼,王堂三人也跟着行礼。

“院长,这位是王堂,想转入格物院……”

岳山也惊讶不已,不过并没有怀疑真实性。

以他的身份地位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前几天才刚送走一批为弘扬华夏文明甘愿去东胜神州的学子。

王堂为了抽水机加入格物学并不是无法理解。

但不管怎么说,每次见到这种充满理想的青年他都会心声欢喜,使劲拍了拍王堂的肩膀道:“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格物院的人了。”

王堂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激动的道:“谢谢院长,学生一定好好学习格物知识。”

“嗯。”岳山点点头道。

廉生虹和李路也由衷的为好朋友感到开心。

这是欧阳通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院长,这是什么东西?”

王堂三人也忍不住朝他望来。

东西都造出来了,岳山也没有隐瞒:“这是发电机,那个亮起来的是电灯泡,通电就能亮。”

“那个是电饭锅,通电能煮饭,煮好了自动关闭。那个是电热水器,通电可以把水烧开。”

欧阳通四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道:“电?是天上的雷电吗?”

“和那个性质是一样的。”

“嘶……”四人倒吸一口凉气。

雷电,只有上天才能掌握的力量,没想到被人类给掌握了。院长……果真是神仙子弟啊。

这几样东西用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才造出来,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

发电机无疑是最慢了,拆卸组装改造了十几次才成功。

相对来说三样电器就简单了许多,电热水器是最好制作的,用白铜当电热丝就可以了。

中国几千年前就有使用白铜的历史,虽然数量不多,但以岳山的身份来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其次是电饭锅,电饭锅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了磁铁的温度变化磁性也会变化的特性。

普通磁铁加热到一百度出头就会暂时性失去磁力,直到温度下降才会恢复磁力,超过三百多度就会永久失去磁性。

电饭锅里有水的时候磁铁温度保持在一百度以下,能吸住弹片通电。水烧干温度上升,磁铁失去磁性,弹片回弹断电。

就是这么简单。

灯泡是最难制作的,玻璃壳儿、灯丝都好办,难的是抽成真空。在有氧环境下竹丝秒秒钟就燃烧起来了,必须要真空才行。

真空泵这玩意儿的结构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真没那么容易,很容易抽不干净,不过还好总算是给做出来了。

其实岳山知道他们还缺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变压器。

但小型发电机的电流电压都不高,不需要变压器也可以,先把发电机搞出来再制作变压器也不晚。

虽然他不知道变压器是怎么制作的,但交给田顺谷他们研究就可以了。

知道了发电机的原理,知道了电压电流的概念后,他们应该能摸索出这玩意儿。

电热水器那边率先起了反应,水桶上面升起了淡淡的水雾,没多久电饭锅上面也冒出了水蒸气。

“有蒸汽了有蒸汽了。”同学们高兴的讨论起来。

没多久一股米饭的香味传出,众人都忍不住深呼吸的一口,香啊。

香味儿直透心灵。

二十分钟后……

“砰。”一声轻响传来,电饭锅的开关自动弹开。

田顺谷再次把手套戴上,拔掉插头把电饭锅拿过来,打开盖子白雾升腾,一股扑鼻的米香味儿传来。

再看锅里,正是小半锅蒸好的米饭。

岳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水有点多了,米煮的有点烂。”

但言外之意是米饭蒸成功了。

“哦!!!!!!”众师生再次忍不住欢呼起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水桶里的水也被成功烧开,发电机、电器全部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