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伶仃飞鸟图

传说生死界河名曰忘川,饮之便可忘尽生前之事;水分三途,缓急不一,至地狱、饿鬼、畜生道。

有一女子,生前遇凄绝事,死后怨灵不散,饮下忘川水,生前之事尽忘,悲绝之情却愈加清晰。本应入畜生道,却因悲怆之情太盛,轮回不接;流落百年,竟化作不忘鸟,盘旋于忘川三途,凄鸣不止。

途中鬼魂,闻之竟皆忆起生前悲事,泪流不止;或有那苦绝至轮回不接者,亦化不忘鸟,旋于忘川之上,日日悲鸣不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允其只要放下前事,散去痛苦,便可再入轮回,转世投胎。

惟那第一只不忘鸟,因尽忘生前之事,只余悲绝之情,无可放之事,无能解之悲,故永在忘川途中流转,不得超生。

而这不忘鸟因叫声似“零丁”二字,故又名伶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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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萋萋,还残留着几滴雨后的露珠;暖阳倾洒,落在身上,更添一分惬意。

肖青彦站在一条悠扬小道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周围,忘川剑静静地躺在其右手之中,纹丝不动,格外真实。

“这是。。。”肖青彦看着周围景象,只觉熟悉得很,一时之间,却又实在想不起是哪里。

身边突然有圈圈涟漪荡起,肖青彦面带警惕,执剑盯着那圈涟漪的中心,却见待涟漪消去,那中心的位置竟显现出了一个面目苍白、浑身血迹的老者。

“花轩扬?”肖青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望着刚刚来到此境,还未定下神来的花轩扬,不禁脱口问道,“你怎么会来到此境?”

花轩扬还未打量周围环境,便听到身边肖青彦的话语,闻之却不禁一呆。

当时自己正与两位兽神宗的王境高手苦战不已,余光撇到肖青彦被这魔门十大异宝之一的伶仃飞鸟图收了进去,想也没想,便一下荡开所对敌的两位王境高手,纵身一跃,随肖青彦入了这伶仃飞鸟图。

如今已是处在了这号称“有来无回”的伶仃飞鸟图中,听到肖青彦发问,却不禁怔了半响,暗问自己当时是什么驱使着自己想都没想便追随肖青彦而去?

是因为对肖青彦的愧疚之情么?还是因为,自己知道其是玄天鹤为数不多所珍重的人?抑是,自己便想如这伶仃飞鸟图被仙林中人传言的那般,有来无回?

或者都有罢!

“哼哼哼。。”一个身着乌金华服的少年从小道的这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迈着轻快的步伐,手拿着一卷竹简,向这边走来。

花轩扬和肖青彦应声望去。

“啊!”花轩扬不禁低声惊呼了一声,肖青彦则难以置信地看着走来的少年。

仿佛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的眉宇,嘴角若有若无的一缕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模样。。。。这赫然便是四十年前的自己!

肖青彦心中大震,忙又打量起周围情景,蓦地脸色一变,心中竟是一揪,猛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而那迎面走来少年手拿的那卷竹简,该就是自己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来的古琴名曲——《广陵散》!

当年他因痴迷音律而疏于修炼,每每被邹非池撞见在屋内练习乐器,总会惹来一阵唠叨乃至争吵,让他好不厌烦。

就在一月前,他与邹非池又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吵得凶了,邹非池忍不住骂了他几句;他一怒之下,将本来放在屋内的焦尾琴、枫荻萧和疏雨笛收入虚境之中,御起仙剑,便出了白金一脉的恕己峰,一直飞到了暗星一脉的星落峰才停下来。

在星落峰上,他在树林散心之时竟发现了一个荒废许久的小木屋。灵机一动,拿起佩剑,“唰唰唰”,便在木门横梁之上刻下了“乐语小筑”四个字。

一番忙碌之后,他将木屋之内打扫干净,满意地看着这个仿佛上天送给他的难得清静之地,将随身携带的珍爱乐器放到了已经擦得发亮的桌子上,准备日后就在这个木屋内练习乐器。

当时天色已黑,他有些困倦,又不想回到恕己峰,便随手搭了个草席,倒头便睡下了。

第二天,他在偷吃星落峰上厨房东西的时候,竟意外听到了刚从凤仪城采购食材回来的伙计说凤仪城内竟出现了什么古琴名曲,引各路人士齐聚,一时好不热闹。

肖青彦一听眼睛便亮了,按捺不住兴奋,胡乱将吃的塞满了肚子,便御剑飞往了似乎近在咫尺的凤仪城,去寻那引各方人士齐聚的古琴名曲,一窥究竟。

他本以为几日便能解决此事,故谁都没有告诉,却没想到在费了好大功夫找到那琴曲之时,竟在凤仪城内发现了一个魔道妖人,他御剑便追了上去,意欲捉住问其来此的意图。

那魔道妖人修为松松,御风之术却实在厉害,肖青彦追他不上,好胜之心激起,竟运用各种神通追了他有十余日都不放,最终却仍是让他逃掉了,只得颇为郁闷地反身回谷。

在回来之时,他打开了藏有古琴名曲的匣子,竟发现他所取得的便是传说之中十大名曲之一的《广陵散》。

他喜不自胜,回到六合谷之后,哪里都没去,便直奔星落峰,欲到这刚经由自己改造地乐语小筑来,在焦尾琴上,一弹这声名在外的《广陵止息》。

那着乌金华服的少年走得近了,竟像完全看不见肖青彦和花轩扬一般,仍是脚步不停地沿着小径走去。

肖青彦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抬起手来,便想抓住那迎面走来的少年。

那少年在碰到肖青彦的手的时候,荡起了一阵水波似的涟漪,竟就从肖青彦的身体穿了过去。

花轩扬大为惊诧,陡然想到了伶仃鸟的传说,心中一震,猛然悟到:自己所处的,该就是肖青彦的回忆幻境之中,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只能袖手旁观的看客!

肖青彦转过身来,语气之中竟隐隐有一丝无助,忍不住低声喝道:“别去!”

“肖公?”花轩扬看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肖青彦,不禁有些担心。

那少年的步伐却依旧轻快,脸上带着几丝兴奋,继续向前走去,渐渐消失在了肖青彦和花轩扬的视野之中。

“嗒。”

肖青彦和花轩扬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异响,就像石洞之中落下的水珠打在了地上。眼前景象涟漪般消散,再一亮,他们两人已是身在了一个小屋之内。

屋窗的边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似是有一段时日没有住人了;屋门虚掩,屋内没甚值钱的东西,倒也确实无需锁住;屋子中央,摆了一个四腿木桌,其上,有一张纸被一个石头压着,而在桌子和地上,还散着丝丝木屑,似是从什么木制的东西碰掉下来的。

肖青彦的眼中闪过一丝抗拒神色,似是不愿再回忆起这段前尘往事。

“吱吱。”木门应声而开,年轻的肖青彦走了进来,看到屋内情景,竟是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木桌前,将在木桌上被石头压着的纸条拿了起来,读了之后,似是压抑不住怒气,一把将手中的纸摔倒了地上。

花轩扬视线一停,瞧见了那落在地上的纸上写着:“彦儿,看到此信,便回恕己峰罢!为师邹非池留。”

年轻的肖青彦将纸扔到地上,余光竟瞥见了地上的几丝木屑,弯身将那几丝木屑捡起,捏在指肚上,轻轻揉搓,脸色却越来越差,最后猛然将手中木屑扔掉,御出仙剑,化作一道白光,“崩!”木门应声而碎,再看屋外,年轻的肖青彦已是不见了踪影。

屋内肖青彦握着忘川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轻轻闭上了眼睛,脸上一凉,竟是两滴清泪,划过双颊,落在地上。

他知道,那时年轻的他看到屋内本来摆放着自己珍爱乐器的桌子上只余一张纸条,直以为邹非池将他的一干珍爱乐器收走,要逼自己回恕己峰修炼那劳什子《白金总诀》,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怒气一下便爆发出来

而后来,他所发现的那散在桌子和地上的丝丝木屑,更是他那时最为珍爱的焦尾琴所用的梧桐名木,正如火上浇油一般,让他的脑海之中终于只被怒火充溢,不吐不快,再也听不进别人的话去。

“嗒。”

涟漪轻荡,已是转到了一座山峰。

千仞绝壁上,“恕己”二字,被人以极强剑气刻于其上,高约数十丈,剑走龙蛇,磅礴大气,遥遥望去,脑海之中竟平白闪过一柄绝世凶剑在缓缓入鞘的景象,本来浮躁的心,不觉便沉静了下来。

望峰息心者,恕己峰也。

此刻恕己峰上,却只见一个俊朗少年,愤怒至极的在朝一个头戴青色纶巾的白衣中年男子旁若无人地咆哮着。

而在这年龄一大一小的人旁边,有两个微微泛着光亮的人在默默驻足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