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章：黑与白（2）
格雷赶到的时候，宅邸外面已经守了十来名就近赶来的银月骑士了。
一位银月骑士帮格雷推开了门。
径直上了二楼，格雷来到了雪莱的房间。
房间里站着另外六名银月骑士，格鲁格鲁伯爵和他的卫兵们也在。
雪莱已经醒来了，坐在沙发上，望见格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下扑入了格雷怀里。
“没事了，我来了。”格雷拥抱着雪莱，安慰着。
“他们，他们不知道给我喝了什么东西。”雪莱都快哭得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道喝了什么东西？”
“这个。”站在旁边的格鲁格鲁伯爵递过来一个空瓶子。
格雷握在手里仔细观察着，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感觉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格雷问。
雪莱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摇头说：“不舒服倒没有，就是……挺难喝的。味道好奇怪。”
“被灌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居然只关注难喝吗？”黑猫无语道。
“能吐出来吗？”格雷问。
“已经催吐过了，吐不出来。”雪莱眨巴着眼睛说道。
“凯瑟琳，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巫妖一般不研究药剂，毕竟巫妖不喝东西。”格雷问凯瑟琳。
“药剂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凯瑟琳答道。
“帮我查一查好吗？我怕雪莱发生什么意外。”
“可以，你把瓶子带回去，我帮你查。”
“为什么不让我帮忙查呢？我们恶魔的药剂可比天堂厉害多了。”薇薇安嘀咕道。
“不用了，让凯瑟琳帮忙我比较放心。”
“哦，是吗？”
“圣骑士大人，对方是个血精灵魔法师。我们拦不住，让他跑了。”一位银月骑士走到格雷身后，小声说道：“我的头盔掉下来了，我确信他……看到了我的脸。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完蛋了！”黑猫惊呼了起来。
凯瑟琳沉默着。
“这可真是再糟糕不过的消息。需要我帮你解决他吗？这种事天使不愿意做，身为魅魔，我十分乐意。当然，你肯定是需要为此付出一点代价的。你应该懂我的意思。”薇薇安似乎又一下兴奋了起来。
沉默了好一会，格雷却只是轻声答道：“我知道了。”
……
黑漆漆一片的狮王都的郊外。
安德鲁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一处庄园。走到一座小房子前，他伸手敲了敲门。
“开门，是我。”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透过门缝仔细观察着安德鲁，直到确认是本人之后，才将门彻底推开。
几十平方的木屋里，挤着十几名凶神恶煞的佣兵。站在正中的，是一脸狼狈的班尼迪克二世。他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安德鲁。
佣兵们一个个把武器都收了起来，恭敬地向着安德鲁行了个礼。
“大法师，有什么好消息吗？”班尼迪克二世问。
“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可能很快可以重新掌握狮王都了。”安德鲁径直走进屋子，几个佣兵当即上前，帮他脱下帽子，解下披风。
“重新掌握狮王都……可是，我连军队都没有。”班尼迪克二世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说能就能，不需要军队。”安德鲁微笑着说道。
转过身，他走到书桌前，用鹅毛笔沾了一点墨，在一张白纸上飞速写下一封信，装进信封，交给一旁的佣兵，交代道：“把这封信送到皮尔斯大教堂，给圣骑士。然后不要回来了，随便你去哪里。他们应该会跟踪你。”
“是！”那佣兵握着信转身离开了木屋。
安德鲁微笑着对班尼迪克二世说道：“我发现了圣骑士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能让他身败名裂的秘密。”
……
星空中，凯瑟琳展开翅膀急速飞行着，手中紧紧握着格雷交托的空瓶子。
……
皮尔斯大教堂的门前点起了火把，将一切照得通亮。
无数的居民已经聚集，伸长了脖子等待。《骑士成材指南》的作者也在其中。
教堂内，却正在进行着一场争论。
“你要终止政令？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格鲁格鲁伯爵难得地愤怒了，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斥责格雷道：“你会让我们失去现今所取得的一切成果，会让你失去狮王都，乃至整个以撒的统治权！他们会把我们从狮王都赶出去的！现在人们依旧爱戴你，你没必要让自己落到一个……一个比你向教廷屈服还糟糕的处境！”
格雷一言不发，静静地站着，望着格鲁格鲁伯爵。
或站着，或坐着，散落在厅堂各处的几个人也都看着格鲁格鲁伯爵。包括其实听不太懂的鲍勃。
环顾四周的众人，格鲁格鲁伯爵厉声道：“我说错了吗？这是最糟糕不过的决定了！我们现在还有筹码跟教廷谈判，即使再糟糕，也总不至于要放弃所有！毕竟我们还有民众的支持。教廷必须顾忌这一点！甚至，我们还可以一点一点逐步取消，而不是立即停止所有政令！我们先联系各国，寻找他们的支持，一旦他们不愿意支援我们粮食，在民众的支持下，我们还可以发动战争逼迫他们接受我们的要求！而一旦直接宣布停止政令，那么我们什么都没有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整个厅堂静悄悄的，只剩下格鲁格鲁伯爵咆哮的声音。
到最后，他侧过脸望着格雷，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我的建议。”
“可是如果政令不立即取消的话，问题很可能会继续扩大。这样一来，我们需要的粮食也会更多，甚至最后，到了即使各国愿意支援，我们也无法填补的地步。”格雷轻声说道。
“那就少吃点？”格鲁格鲁伯爵摊手道：“那就少吃一点，一天三餐变成两餐，再变成一餐。只要不被饿死不就行了？”
格雷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格鲁格鲁伯爵无奈，只能改口说道：“好吧，也许有人会饿死，但也许不会很多对吗？这比我们去面对该死的困境强吧？你的名誉将受到损害，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修复。甚至我们根本不需要去说服他们。我们可以直接对艾伦王国宣战，理由是他们之前入侵过我。把他们的粮食全拿过来，那样的话，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化解了，根本不需要直接停止政令。”
四周的人都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格雷，都不说话。
格雷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最终落到雪莱身上。
雪莱悄悄举起手说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再次望向格鲁格鲁伯爵，格雷轻声说道：“那样做，我就违反了骑士精神。”
“骑士精神难道比名誉更重要吗？坚守骑士精神，难道不是就为了名誉吗？”
“我不是。”格雷直截了当地答道。
格鲁格鲁伯爵一下懵了，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
一名佣兵骑着快马来到皮尔斯大教堂的后门，抬手就将绑着信函的石头甩进教堂里，还顺便砸坏了一片玻璃。
掉转马头他就想跑，然而，三名银月骑士已经骑着马站在他身后了。
……
一名银月骑士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在格雷身旁说了几句什么，格雷默默朝在场的众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
小小的房间里，前来送信的佣兵已经被捆在了椅子上，塞住了嘴巴。
格雷匆忙走了进来，从卡尔的手上接过皱巴巴的信函，拆开信封，低头看了起来。
黑猫和薇薇安也在跟着看。
“尊敬的亡灵法师圣骑士：
您好。
我是潜入您未婚妻房间的血精灵，想必您现在应该在找我了。
很抱歉，发现了您的小秘密。身为圣骑士却运用亡灵的力量，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呀。现在，我给您一个和解的机会。听说您马上要发布新的政令了，个人建议您在发布政令的时候，宣布向教廷认错，迎回班尼迪克二世，退出狮王都。那么，我将替你暂时保密。记住，只是暂时。后续是否完全保密，要看您的表现。
另外，请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否则，将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
大法师安德鲁敬上。”
看完这封信，黑猫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以为你是……亡灵法师？”
“嗯，小伙子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呀。”薇薇安小声嘀咕道：“不过，也可以理解，谁能想到教廷和天堂认可的圣骑士是一只巫妖呢？我一开始都想不到。”
格雷握着信，静静地看着，思考着。
黑猫轻声说道：“格雷，我觉得，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格鲁格鲁伯爵的意见，真的。现在情况很复杂，其实我也说不清。但我觉得，你真该考虑一下格鲁格鲁伯爵的意见。你投降，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毕竟，教廷也是得到圣灵支持的。投降圣灵，难道算是背弃信仰吗？应该不算吧。没人会说你背弃信仰的。最糟糕的是他们现在已经对你的身份产生怀疑了，万一……想必你还记得你跟圣灵的约定吧？”
有那么一瞬间，格雷的脑海中闪过鲍勃稚嫩的脸庞。他握着信，轻声问道：“黑猫，依琳……”
“依琳？”
“是的，依琳。凯瑟琳告诉我，依琳早就知道班尼迪克二世杀了自己的六个兄弟。也知道鲍勃就在王宫的马厩里，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但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我一开始其实并不相信，但事后，我发现凯瑟琳说的是真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黑猫愣住了。
格雷接着说道：“这件事让我明白了，我的信仰，真的是我一个人的信仰。它不是圣灵的信仰，也不是教廷的信仰，它只是我一个人的信仰。我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这件事，没有说出来，并不是我没发现，也不是我不懂，只是我觉得……过于残忍。但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黑猫和薇薇安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你说得对，我投降，并不算背弃神圣信仰。甚至，还成全了某些人心目中的神圣信仰。但你我都清楚，那个神圣信仰，不是我心目中的神圣信仰。我心中的那个，只有我还在坚守的那个，如果我放弃了，它就不复存在了。连我都放弃了，今后，还有谁愿意站出来为弱者呼喊？我希望让更多人跟我一起坚守它，而不是连我也放弃它。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复杂，无非是在狮王都居民的生命，我自己的名誉，还有正义之间，三选其二。这里面排在最末的，无疑是我的名誉。我在圣灵面前发过誓，如果代价必须是我，我将无怨无悔。这是誓言，也是我对自己的承诺。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安危，而考虑一条错误的路。否则的话，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当回一只巫妖呢？我坚守信仰，并不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坚守信仰，而是我相信信仰真的存在。无论有什么问题，我都应该去面对，而不是去逃避。否则，我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信仰一文不值。也等于放任了自己信仰的泯灭，放弃了身为圣骑士的意义。”
听着，黑猫都有点恍惚了。
薇薇安轻叹道：“如果每一个神圣信仰的信奉者都像你这样的话……我们恶魔也就没什么可做的了。我该庆幸吗？”
格雷收起了信，转身离开了房间，重新回到大厅。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挺直了腰，格雷望着巨大的，阳台的落地玻璃窗轻声说道：“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