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章：灰色圣骑士
又是一天午后。
阳光斜斜地照着巴克小镇。
大街上一如之前，站满了士兵，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与夜晚的区别，不过是有了阳光，火盆里的火熄灭了而已。
居民们都躲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偷看着。
雪莱依旧坐在阳台上，望着长长的街道，就好像一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一个侍女推门走进了她的房间，来到阳台，给放在围栏上的两盆花浇水。直到浇完离开，雪莱都没跟她有半点交流，哪怕一个眼神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坐着，除了偶尔眨一下眼睛，再看不到任何多余的动作了。
仅仅一个月时间，那面容，看上去已经憔悴得让人心碎。
她被勒令坐在这里，以便格雷一进城，就能看到她。以便潜伏各处的四位守护天使能第一时间发现格雷的位置。
而李维，就坐在她隔壁的阳台上。
已经一个多月过去，大陆上四处都流传着格雷已死的谣言。但李维知道，格雷没有死，他还活着。而且，他一定会在某个时间回到这里。
为此，他不得不每天在这里守着雪莱。
然而，人类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长时间处于这种神经紧绷的状态，会疲倦，会懈怠，会打瞌睡。尽管有四位守护天使在，格雷的守护天使凯瑟琳也已经被关在地牢里，李维早已认定格雷即使到来，也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但是，枢机院不允许他在这件事上出任何错，任何。
这种糟糕的处境让一贯冷静的他都有些烦躁了，却还不得不强撑着，堆起平日里标志性的笑容。免得其他人从他的脸上看到倦意，然后手下的人就更加懈怠了。
……
地牢里，又一只苍蝇“嗡嗡”地叫着，落到了安德鲁的额头上。刚好凑了一对。安德鲁眼角的泪珠缓缓滑落。
凯瑟琳被困在法阵里，微微蜷缩着身子。
……
“李维大人，您在吗？”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坐在阳台上差点打瞌睡的李维猛地惊醒了过来。
门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位神职人员。
“李维大人，有来自北方的信。”
神职人员来到阳台，将一封信双手递给了李维。
接过信，李维用旁边桌子上的拆信刀将信封切开，细细地看了起来。看到一半，已经哼笑了出来。他朝着一旁的神职人员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又扭头对另一边阳台上的雪莱说道：“你猜这封信上写了什么？”
雪莱没有回答，甚至，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已经出到门外的神职人员轻轻把门关上了。
握着信，李维轻声说道：“昨天晚上，陆斯恩五世的骑兵队成功拦截了吉恩二世逃亡的队伍，抓住了吉恩二世父女。其实我是反对陆斯恩五世在这个时候追击吉恩二世的，毕竟，那件事太无关紧要了。但是这个老家伙心急，还是悄悄派骑兵队去追了。吉恩二世也是倒霉，就一支骑兵队，他还偏偏给撞个正着。”
雪莱静静地坐着，遥望着街道，除了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陆斯恩五世想把吉恩二世的女儿送给我，毕竟他违反了我的命令私自出击了。应该是想借以讨好我吧。”李维随手把信揉成一团，丢在一旁的纸篓里，笑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对待这个女人呢？”
“娶她？”雪莱忽然开口说话了。
一下子，李维笑了，深深吸了口气，说：“你想我娶她吗？”
雪莱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反问道：“不好吗？一个绝色美人。”
“圣骑士的婚约，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甚至关系到整个教廷的策略。我怎么可能去娶一个败亡公爵的女儿呢？”李维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有你的那位，才会那么肆无忌惮。老实说，我真的搞不懂，他的野心分明是很大的，甚至敢与整个教廷对抗，敢对四位守护天使出手。可是，他却偏偏挑了你，一个小伯爵的孙女。你的父亲甚至连伯爵都还不是。不觉得很可笑吗？”
雪莱又不说话了。
李维却还兴致勃勃地往下说：“我觉得即使再过一百年，格雷也会是枢机院研究的课题。但我敢肯定，他们什么也研究不出来。一个狂信徒圣骑士，有什么可研究的呢？野心勃勃，却不以利益为导向，这种行为，是必然要失败的。忽然多了两个新的战俘，我应该用来做什么呢？把卡蜜拉和你已经放在这里吸引格雷？这样好像有点多余。听说格雷跟她见过几面，在开战的时候，她也是力主支持格雷的。吉恩二世还想着把她嫁给格雷。也许我应该把她吊起来，就吊在小镇的入口。”
摸着下巴稍稍沉默一下，李维又自言自语道：“你觉得是把你吊在入口好，还是把她吊在入口好呢？在这里毫无疑问会更轻松一些，但是如果吊在入口的话，你就能比她先见到格雷。如果格雷真的来了的话。”
雪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
远处的小屋里，已经重新穿上盔甲的琼斯和朵拉正趴在窗前，用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望远镜远远地看着。
“这个叫李维的家伙屁话真多。”
“他说什么了吗？”
“谁知道他说什么了？我就看到雪莱都不想跟他说话了，他还一直巴巴巴地说个不停。一天到晚说那么多话，就不会抽筋吗？要是哪天他落到我手上了，我一定把他的嘴巴缝起来！”琼斯气呼呼地说道。
……
李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实在太无聊了，得找点事做。不如这样，我今天先把你吊起来一天，让你好好感受一下。然后你再告诉我你的选择，是愿意早一点看到你的圣骑士呢，还是愿意舒服一点，坐在这里。”
雪莱的表情微微地，错愕了。缓缓侧过脸，望向李维。
李维微笑着，看着她。
……
“卧槽！这家伙想干什么？”握着单孔望远镜的琼斯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雪莱被带出了宅邸，一路带到巴克小镇东边的入口处。然后，李维下令让人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木头，还在上面安上滑轮，把雪莱绑上，然后让几个士兵握住了绳子的另一头。
“他是疯了吗？格雷会撕了他的……”朵拉小声说道。
……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在士兵的拉扯下，雪莱被悬挂到了足足十米高的柱子上。她低垂着脑袋，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脸庞。一动不动地，也不挣扎，就好像死了一样。
“哈哈哈哈。”那下面的士兵都开始哄笑了。
“圣骑士大人。”一个壮硕，留着大胡子，鼻子还有一个苍蝇大的痣的士兵说道：“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折腾，挺可惜的啊。”
“漂亮吗”李维问。
“当然了，非常漂亮！”
“嫁给你怎么样？”
“额……”四周的士兵都懵了，一时间，他们竟然看不出来李维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仰起头，李维高声问道：“怎么样？嫁给他！只要你同意，我就把你放下来！美丽的容颜，与其在暴晒中枯萎，还不如送给这位勇敢的士兵，你们说是吧？”
“对！对！圣骑士大人说得对！”那士兵喜出望外。
“不！圣骑士大人！他不够勇敢，我才是最勇敢的！”
“不不不，我才是最勇敢的！圣骑士大人，把她嫁给我吧！”
士兵们都开始互相推搡着起哄了。
“怎么样？这么多士兵愿意当你的丈夫，看来你还是很受欢迎嘛？要不，你同时嫁给他们所有人？”
一点晶莹从李维的眼前闪过。
李维伸出手去，发现一滴液体落到了他手上。拿到鼻子边上闻了闻，仰头道：“哭了？我以为你不会哭了呢。”
雪莱低着头，长发遮掩了脸庞，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眼泪一滴滴地往下落，却没有哭出声响。
“格雷……你究竟在哪里……”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次！”
“格雷……”
“说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到，你在召唤自己的爱人，然而他并没有出现！圣骑士格雷，是个懦夫！”
“格雷……”雪莱低声呢喃着，缓缓地，艰难地仰起头，望向东方。朦朦胧胧间，她望见东方的地平线上，远远地，有一个暗灰色的身影正在策马，朝着这里缓缓而来。
……
凯瑟琳缓缓地仰起头，目光中透着迷茫。
安德鲁脸上痛苦的神情渐渐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呆滞，一种错愕。
……
朵拉连忙拽了拽琼斯：“你看这边！”
“哪边？”
“那里！”
……
分散小镇各处的守护天使，还有另外的三位圣骑士，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缩在家里不敢出门的民众们一个个都从窗户伸出了脑袋。
……
一个士兵骑着快马来到李维身旁，匆忙下马。
“圣骑士大人！来了一位骑士！”
背对着士兵，李维轻声问道：“是格雷吗？”
“不知道，盔甲不一样！”
稍稍犹豫了一下，李维吹了个口哨，他的战马当即从远处跑了过来。
……
“格雷……是你吗？”
雪莱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位穿着灰色铠甲的骑士，屏住了呼吸。
……
阳光下，格雷穿着暗灰色的铠甲，踏着青草朝着巴克小镇缓缓而来。薇薇安就坐在他的马后。
跑到一半，格雷勒停了特内达斯，掉转马头后退了一小段，伸出手去。
那手仿佛有了磁性一般。掉落在地，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银月旗帜刷的一下弹起了，落到他的手中。
举着残破的银月旗帜，他缓缓向前，直到巴克小镇的东门前，勒停了战马。与早已准备好的李维，另外三名圣骑士，四位守护天使，还有一大批武装到了牙齿的士兵们对视着。重重地把手中的银月旗帜插在地上。
薇薇安下马，站到一旁。
风轻轻地吹着，压低了绿草。
残破的银月旗帜在风中飘扬。
雪莱都已经泪眼朦胧了。
格雷轻声说道：“我无意杀戮，但如果你们坚持，请相信，杀人，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更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