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章：父与子（2）
此时此刻，德拉库拉伯爵脸上的表情可谓极为复杂，他一脸错愕地看着亚岱尔。
亚岱尔脸红得都快想找个洞钻进去了，但还是坚持着，与德拉库拉伯爵对视着。
旁边的朵拉头都快低得着地了。
至于琼斯，嗯，琼斯面无表情，然后疯狂地冒着冷汗。
一个转身，德拉库拉伯爵化作蝙蝠飞到半空中悬停着，透过城堡的窗往里看，发现九头蛇也在远远地看着他。而且是九个头轮流看。
双方就这么对视着。
琼斯压低了声音对亚岱尔说道：“你为什么会说出有魔法禁制这种话？”
“我怎么知道你会让你父亲进去？疯了吧？有一头活动自由的九头蛇你居然让他进去？狼人我都要加禁制！”亚岱尔低吼着咆哮道。
“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已经编不下去了。”
“你编不下去我以后可能就不能过来帮你打理城堡了。”
“这城堡是我的吗？你为什么会看上这种城堡？”
“嘘！我父亲回来了……”
是的，德拉库拉伯爵又回来了，扑腾着翅膀落到两人面前，化出了人形。那看着亚岱尔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有一种愤怒在里面。
“亚岱尔少爷，您让我的儿子帮您打理这样的城堡，不太合适吧？他才只有七十三岁。我甚至觉得不应该让他再跟您往来了。”
琼斯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额……咳咳，我，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亚岱尔尴尬地笑着，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要不，我明天就把禁制弄上去？抱歉，我真的只是忘记了而已，是我的错。很快就会补上禁制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或者现在补也行，我现在立即让他们去弄？”
“对，现在就弄。”琼斯连忙附和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声音传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要在我的城堡里弄禁制，还是禁制我的？”
九个蛇头齐刷刷地从城堡正门伸了出来，九头蛇的声音中饱含着怒火。
门外的一众血族，包括德拉库拉伯爵和亚岱尔已经吓得连忙后退。
“你的城堡？”德拉库拉伯爵都懵了。
眼看着九头蛇九个头微微后仰就要动手，琼斯连忙尖叫道：“不！女士！不是这样的！”
喊完，琼斯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就在后面看着自己，连忙回头：“父亲就是这样的没错！”
哦，他又想起九头蛇也在看着自己了，连忙再回头：“女士，真不是这样！”
“所以，到底是哪样？”九头蛇和德拉库拉伯爵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亚岱尔已经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朵拉默默地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九头蛇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德拉库拉伯爵的眼中同样充满了愤怒。都在恶狠狠地盯着琼斯。琼斯站在他们之间，整个都僵掉了。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风轻轻地从他们的身边吹过，抚弄着绿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琼斯汗如雨下，脸上的表情都开始有些扭曲了。像是笑，又像是想哭。
短暂的沉默之后，率先开口的是亚岱尔：“兄弟，我实在帮不了你了！先走了！改天见！”
说着，他也不等琼斯回答，化作蝙蝠扑腾着翅膀就飞走了。跟着他过来的管家和血族护卫也连忙一个个扑腾着翅膀紧随其后。
转眼之间，原本城堡大门外的一堆血族就只剩下琼斯、朵拉和德拉库拉伯爵了。
朵拉的头已经埋得很低很低，德拉库拉伯爵一面警惕地盯着九头蛇，一面怒视着自己的儿子。九头蛇则警惕地盯着所有人。
只有琼斯，只有琼斯是最放松的，因为他已经整个瘫坐了下去，整个人都已经颓了，目光都有些呆滞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琼斯仰头望向九头蛇，一脸沮丧地说道：“女士，这件事交给我自己处理好吗？我保证不会侵犯您的利益。我从未侵犯过您的利益，我把城堡收拾得很好，给您准备食物，还修筑了厕所。您应该相信我。不是吗？”
九头蛇的九个头静静地注视着琼斯，好一会，它才轻声答道：“好的，我信你。”
说完，又望向了德拉库拉伯爵。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德拉库拉伯爵愤怒地咆哮道。
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琼斯倒是很想再挣扎一下，可此时此刻，他无论说什么德拉库拉伯爵大概都不会轻易相信吧。此时此刻，坦白，大概是唯一的出路了。
……
“等等，我就这样走了，琼斯会不会生我的气？”亚岱尔扑腾着翅膀悬停在半空中。
管家扑腾着翅膀答道：“也许会吧。不过，少爷，您不需要为了这个自责，您已经尽力了。”
“我没问你我需不需要自责，我只问你琼斯会不会生我的气。”
“额……也许会吧。”
“那我们应该回去，至少不能就这么跑了。”
“但那里有一头九头蛇呀少爷。”
亚岱尔望向了一众血族护卫：“你们能对付得了九头蛇吗？”
几个护卫一脸的哆嗦：“少爷，恐怕不行。我们无法制服它。”
“那救琼斯呢？如果九头蛇动手的话，救走琼斯。”
“这个应该是可以的。”
“好，那我们回去看看什么情况。”说着，亚岱尔开始扑腾着翅膀往回飞。
……
小山坡上，德拉库拉伯爵正对着琼斯咆哮着：“所以，你用借来的一千金币，和跟银行贷款得到的九千金币，买了这座住着一头九头蛇的城堡？这座城堡是你的，而不是亚岱尔的？”
琼斯默默点了点头。
“你还跟亚岱尔借了十万金币，用来筹备开发矿山？这些矮人都是你买来的奴隶？”
琼斯面红耳赤地，又是默默点了点头。
“你疯了吗？为什么你做这些事之前不先问问我？这些事你有任何一件问过我吗？啊？”
伯爵夫人已经到了，听到这个消息，整个都懵了。
苏珊也已经到了，惊得合不拢嘴。
朵拉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九头蛇远远地听着。
愤怒的呼喊声把远处的矮人们都吸引了过来，甚至连僵尸都摇摇晃晃地过来了，所有人都围观着，看着琼斯被自己的父亲训斥。
“我就不应该对你放心，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值得我放心的人。无论做什么，你都会闯祸。”稍稍缓了口气，德拉库拉伯爵怒视着琼斯，咬着牙接着质问道：“你准备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啊？”
琼斯支支吾吾地答道：“这……这不是烂摊子，这里很快就能赚钱。”
“怎么赚钱？”
“这里有金矿，阿道夫已经答应过来建提炼厂了。”
“阿道夫是谁？”
“阿道夫·卡帕多西亚，一个朋友。”
“卡帕多西亚家族在很多年以前就灭亡了，你应该用另一个姓氏，说不定我就相信了。”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阿道夫·卡帕多西亚。”
“听着，这里根本没有金矿，一万金币的城堡，即使里面住着一头九头蛇，也不可能会有金矿。”
“不，这里真的有！”
“你还想狡辩吗？”
“这位先生。”酒桶从人堆里走出来说道：“我还没太清楚是什么情况，不过我以我一百多年的勘探经验发誓，这里确实有金矿。”
“你给我闭嘴！”德拉库拉伯爵侧过脸指着酒桶怒吼道：“主人说话轮不到奴隶插嘴！”
“他已经不是奴隶了！”琼斯将脸别开去不敢看自己的父亲，却还是咬着牙说道：“我已经跟他签订了协议，他是拥有自由身的矮人！”
德拉库拉伯爵又愣住了：“你给了他自由身？他不是买来的吗？”
“是我买来的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奴隶自由身？还签协议？奴隶有资格跟主人讲条件吗？”
“可他不一样，他能帮我赚钱。我给他自由身是为了让他更好的帮我赚钱。”
“那钱呢？你赚回来一分钱了吗？”德拉库拉伯爵一下咆哮了出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酒桶默默地回到了矮人之中。
琼斯静静地站着，低着头，攥紧了拳头。不知道为什么，那目光中的恐惧与彷徨渐渐淡去了，反而多了一种平淡，有一种绝望。静静地注视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面。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从小，你干过很多事，但你没有任何一件干成的。任何一件，都没有。唯一的成就，大概就是成为巫妖王的养子了吧。这是上天对你的眷顾。现在很多人都在谈论你，我这几次参加兄弟会，他们也问起了你。我曾经以为，你会因此有所改变，但我现在觉得，这也许是个更大的灾难也说不定。”德拉库拉伯爵咬着牙缓缓地述说着，语气之中充满了怒意：“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一层巫妖王养子的身份，只是给了你犯更大的错的机会而已。能跟银行借钱，因为是巫妖王的养子。能跟亚岱尔借钱，还是因为是巫妖王的养子。以前你只能在自己家里闯祸，现在你开始走出门去闯祸了，对吗？我以为你离家六年会有所长进，但现在看来并没有，对吗？”
琼斯攥紧了的拳头已经在瑟瑟发抖了，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躲在远处的亚岱尔带着自己的护卫们偷偷摸摸地看着。
“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德拉库拉伯爵扶着额头，叹息着，又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训斥道：“你还去给九头蛇当奴仆？身为一个上位血族，你为什么要给一头九头蛇当奴仆？你的尊严呢？你知不知道它随时能一口吞了你！即使是现在被戳穿了，你还要对我撒谎？这里有金矿？还有什么卡帕多西亚家族的人要帮你建提炼厂？啊？回答我！”
风依旧轻轻地吹着，四周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看着琼斯，默默地看着。
低着头，那身躯微微地颤抖着，像是在抽泣。
许久，琼斯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我，说过很多谎，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说谎。”
“什么？”
就在说有人的注视下，琼斯忽然仰起头，直视自己的父亲，瞪大了眼睛呼喊道：“我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说谎，我说过很多很多的谎！”
伯爵夫人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德拉库拉伯爵都怔住了。
瞪大了眼睛，琼斯一边流着泪，一边咬牙说道：“我说过非常多的谎，因为我不管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们都不会相信。其中一个谎，就是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指着苏珊，琼斯的声音顿时抬高了八度，呼喊道：“包括她的事情，我一直都在撒谎！我很讨厌她，非常讨厌！我宁愿娶不到妻子也不想她当我的妻子！我也从未反省过猥亵她的事情！因为我根本就没做过！我是被冤枉的，你们却相信她！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德拉库拉伯爵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四周的人都错愕地看着琼斯。
苏珊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咬着牙，琼斯接着说道：“为什么我从来不告诉你真话，因为你阻止我所想的一切！一切！你觉得我所想的一切都是笑话！可说实在的，我觉得你所想的才是笑话！我应该怎么做？应该娶妻然后静悄悄地度过永恒的岁月？像你一样？每天盯着两条矿脉？每天参加各种无聊的聚会？在毫无意义的交际中消磨时光？那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也许我会失败，但那也比在沉寂中消亡要好！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这么多年了，这是琼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的父亲讲话。他很明白，迎接他的也许将是一场狂风骤雨。然而，他还是想说，把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说完，他整个好像虚脱了一样，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流着泪，一步步地后退。
“我很感激你，真的。是你给了我生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什么都要听你的，也不意味着我一定要活成你要的样子。我想要属于自己的生命。以前，每一次你发怒我都会就范，但这次不会。这次真的不会，即使你要将我逐出家门，即使你要剥夺我的姓氏，我也会坚持下去。”
“你疯了。”注视着已经彻底失态了的琼斯，德拉库拉伯爵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步步靠近：“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去关起来，让你好好反省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错！”
在场的其他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不！我不回去！”琼斯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转身就跑。
“跟我回去！”德拉库拉伯爵飞身向前。
就在他的手即将摸到琼斯的时候，琼斯忽然腾空而起了。并不是化作蝙蝠飞起，而是以人形腾空而起。
仰起头，德拉库拉伯爵猛地看到了九头蛇。
是的，本来在远处静静听着的九头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近在咫尺了。它的其中一个头颅，叼着琼斯的衣领。另一个头颅缓缓地弯了下来，注视着德拉库拉伯爵轻声说道：“先生，我并不是很同意你刚刚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