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阿斯帕
抵达的时候正是午夜。
小小的城镇坐落在一座大山脚下。蓝色的月光下远远看去，树林环抱之中，有一种惨白却又精致的感觉。
这是一个环形的小镇，四周是好几重的居民楼，围成三条接近圆形的街道。街道与街道之间相连的是一道道的巷子。
中心，则是一个青石板铺成的广场，广场正中有一个看上去已经有数百年历史的石台，似乎是宣布事情用的。旁边还有一口水井。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艾尔文一行是摸黑悄悄进的小镇，蹑手蹑脚的，生怕动静太大惊醒了居民，给别人造成困扰。马蹄甚至都裹上了布。
“先找个地方住下，看看哪里有旅馆。这镇上应该有。”
“我到镇中看看。”
“那我到边缘看看。”
……
“找到了，这边有个旅馆。不过老板似乎睡着了，我拍门把他喊起来。”
“好。”
一行人悄悄地在寂静的城镇里行走着。
马修拉动了旅馆生了锈的门铃，发出一声声闷响。
旅馆老板揉着眼睛开了门，然后一群人蜂拥而入。
……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城镇的街道上终于热闹起来了。
小贩开始摆设摊档。
妇人穿着圆滚滚的裙子，提着菜篮上街。
晨起出门工作的男人们也开始背着工具出门了，大街上甚至一度到了人挤人的地步。
乔治揉着眼睛，端着杯咖啡站在阳台上往下俯视，疲惫地吐了口气：“真累。”
“累才是正常的，我们这不是在执行任务嘛？”房间里传来了艾尔文的声音：“阿斯帕是卡普对外最重要的商道。每年大雪封山之后，便是卡普对外贸易的高峰期，同时，也会是阿斯帕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为什么我让本森准备，他们就没帮我探听这些消息呢？”乔治努了努嘴。
“因为这些不是探听来的，而是贝希尔公国里的常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此时此刻，艾尔文正坐在乔治房间的沙发上，马修就坐在他旁边。
摊开地图细细地看了一会，艾尔文仰起头说道：“我们需要分三队人。一队留在这里看守大本营，一队往山上摸，看看山上融雪的情况，是否可以通行。还有一队在小镇上四处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为什么要三队人？我觉得两队就可以了。”马修说道：“一队打探，一队上山。大本营不需要看守。反正这里又不是我们的。”
“那如果两队之间想互相联络应该怎么办呢？”艾尔文反问道。
“额……好吧，三队。”马修无奈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阳台上的乔治回头和艾尔文对视了一眼，轻声说道：“我上山。”
“那我去查探，查探消息什么的我最在行了。”马修说道：“也不用给我一队人，自己一个人行动起来比较方便。”
“你一个人？”乔治有点诧异。
“当然，我可以假装成当地人。”说着，马修稍稍改变了口音：“你不觉得我的口音跟旅馆老板有点像吗？”
艾尔文顿时竖起了拇指：“行，那我就看守大本营了。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人手支援的话就通知我。”
说着，艾尔文匆匆收起了地图。
……
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街道对面的一个阳台上，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在有意无意地盯着他们房间的方向。
褐色的卷发，橙黄色，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裙子。
其实不只裙子普通，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普通。丢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回来那种。就是那双眼睛……有一种异样的神采。
……
虽然这个小团队看上去有些不靠谱，但做起事情来还是干净利落的。
整整一天时间，艾尔文都呆在旅馆里跟旅馆老板瞎聊，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到了晚上，乔治和马修就带回了各自查探的结果。
“山上雪已经开始融了，问了一下山上的猎人，最多两天，我们就可以进山。在那之前最好别进去。这里的山路不太好走。其他没什么异常。这期间也基本不会有人冒险进山或者下山，所以想要问到什么，估计很难。”这是乔治带回的情报。
“我结识了几个当地的商人，按照他们说，没什么异常。除了近期通信有些问题之外。”这是马修带回来的消息。
“通信有些异常还不叫异常吗？”艾尔文问。
马修耸了耸肩：“他们的说法是，冬天大雪封山，本来就会有通信问题。有时候也确实会长时间接不到信鸽带回来的回信。只不过这次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不算异常。我四处查探了一下，似乎每个人都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一般来说，这种问题都是个例，比较偶然，同时发生的概率比较小。但这次却同时发生了……”
“所以，确实是有异常。卡普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所有的通信都断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确实有异常，只不过他们自己还没发现而已。依琳小姐非常敏锐。具体地说，通信是在两个月前的十三号被阻断的。我没有找到任何一封晚于那个时间的回信。”
三个人对视着，不约而同地都沉默了。
好一会，艾尔文才说道：“你们觉得能断绝通信的，会是什么事情？这很诡异，不是吗？我唯一能想到的似乎只有天气。如果天气十分恶劣的话，确实可以切断信鸽的通信。但显然不是。如果卡普的天气真的那么恶劣的话，阿斯帕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这边的天气看上去还不错。但除了天气又能是什么呢？发生了叛变？我觉得连叛变都不可能做到。卡普即使是平时，跟外界的通信也挺困难的，养信鸽的人应该比其他地方都要多才对。一封信都没出来……”
很显然，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三人的认知。
“也许是魔法？”一直好像不存在一样的西蒙忽然开口说话了。
“魔法？”
“是的，魔法，一个非常简单的魔法。”西蒙说道：“很久以前接触过的深渊系魔法，我并没有掌握，但见识过。范围很大，可以覆盖十几平方公里，专门用来对付魔兽的。”
“为什么深渊系的魔法会用来对付魔兽？不是应该对付天使吗？”艾尔文有点懵。
“嘿，拥有魔兽的可不止深渊，天堂也有魔兽。而且第四纪之前的战争里，精灵、矮人、人类、泰坦、龙族，全部都使用过魔兽。我们有时候也用。天堂也有专门用来对付魔兽的魔法，但没有我说的那种。”
“具体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魔法？”乔治蹙着眉头问。
“一种耗费魔力很少，威力也不怎么样的魔法。”西蒙用手指挠了挠头盖骨，说道：“能够降低魔兽的本能。其实准确地说，其实是对任何生命体都有效，包括对人类。”
“降低本能？”
“信鸽是靠本能搜索方向的，对不对？这种古老的通信方式我了解过，我知道大概是这么回事。那种魔法原本是用来消除魔兽面对过于强大的对手，本能的恐惧的，但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因为魔兽还是有智商的，逃跑并不仅仅是本能。所以，就用到其他方面了。”
“西蒙大人。这种通信方式并不古老，我们现在都还用着呢。而且是一种十分重要的通信方式。”
“所以人类是一个十分落后的种族。”西蒙眼眶里的灵魂之火晃了晃，弯成了两个半月形，用巫妖特色风格做出了一个歧视人类的表情：“等你们学会用空间魔法了，就再也不需要信鸽了。你们可以施展空间魔法直接把信送到对方手里，如果你们觉得施展了空间魔法还有必要写信的话。”
一下子，几个人都沉默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有没有办法可以确定是不是这种魔法呢？”艾尔文小声问道。
“当然有了，只要去一趟卡普，马上就知道了。”西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其实这件事情可以非常简单。我看了你们的地图了，这里距离卡普只有二十公里。虽然都是山路，还积着大量的雪，但积雪显然对能飞的巫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甚至都不需要空间魔法，一个小时我就可以来回。”
“额……如果这样的话，还要我们干什么？”马修小声嘀咕道。
想了想，艾尔文最终还是说道：“那就拜托西蒙先生了，帮我们确定一下卡普是不是有人在施展这种魔法。”
……
深夜，西蒙脱掉了穿在身上的骑士铠甲露出了原本的装束，然后借着夜色悄悄地飞向了卡普的方向。
艾尔文、马修、乔治三个人站在阳台上默默地眺望着，等着。
与此同时，就在白天小女孩站着的那个方向，房间里几个声音正在窃窃私语。
“巫妖走了，要动手吗？也许我们应该趁现在。那只巫妖不好对付，但是这几个骑士看上去很容易就可以收拾掉。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什么魔力。”这是小女孩的声音。
“可是，你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杀了他们，你只会迎来巫妖的怒火而已。这个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只是一帮微不足道的人类而已，就算他们手中握着巨蛇城的魔法铠甲也是如此。”这是一个沙哑，仿佛没有一丝力气的声音。
“所以我的目标应该是巫妖？恕我直言，我不可能赢得了他的。他的魔力太强大了，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我几乎想不到任何我所掌握的手段能伤到他。”
“不不不，没人让你将巫妖作为目标。你的目标应该是那三个骑士。”
“但你刚刚又不让我出手。”
“我只是不让你现在出手而已，他们确实就是你的对手没错。把你带到这里，也是为了让你先知道他们。三个月的雪可以让你掌握卡普全境，但紧接而来的，肯定是贝希尔公爵收复失地的军队。这几个其实可以说是先头部队。”
“我还是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战争还没真正开始，等他们到了卡普再说。在那里，你可以尽情地发挥。我会帮你对付巫妖。你会有机会跟这三个骑士公平对决。或者不太公平也行，这得看你的了。”
“我依旧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允许不太公平的对决的话，那为什么不让我在这里偷袭他们呢？”小女孩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开心了。
沙哑的声音接着说道：“唔……这么说吧。仪式感，对我们来说比结果更加重要。就好像他们把这个第五分队派过来是为了历练他们一样，我们也在历练你。你需要按照我们的安排，在我们设定好的局面里取得优势，以此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得到更多来自深渊的支持。你懂我的意思吗？”
月光静静地洒落在那个阳台上，四周静悄悄的。
一个身影缓缓地走入了月光之中，正是白天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趴在阳台的围栏上想了想，然后不屑地说道：“真麻烦，我都已经控制卡普全境了，你们居然还不相信我？”
“孩子，这对深渊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那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闪光点而已，小到一个不注意，就会忽略掉。事实上卡普对我们来说本身就不重要。”
女孩的身后，缓缓浮现的是一张赤红色的脸。
光头，长着两个巨大的牛角，巨大的獠牙从下颚突出，差不多都要顶到眼睛的位置了。
这是一只身材足足有三米高，浑身肌肉的炼狱魔。胸口的位置还有一片片仿佛龙鳞一样得甲片。
轻轻地喘息着，巨大的炼狱魔在女孩耳边轻声说道：“你需要做的，是证明自己比卡普更加重要。深渊跟天堂不同，我们重视人本身超过没有意义的领地。我们在乎的不是征服卡普，分裂贝希尔公国。而是在征服卡普，分裂贝希尔公国的过程中，我们能得到多少位优秀的魔使。这些魔使，将在我们的大战略里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你需要证明自己。”
“行吧，我懂了。”女孩撇了撇嘴：“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不肯让我偷袭的话，呆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可以了。”炼狱魔轻声答道。
转过身，女孩踮起脚尖。一下子，那身体腾空而起，飞向了天空。
身后，炼狱魔的身影缓缓飘散，直到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