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黑袍

她秀手撩动滑落的发丝，重新将它放置在而后，露出那张满是坚定之色的脸来：“你走罢。”

“虽是草芥之命，小女子也要看看这天道之下，是否当真如此不公！”

“——”

秦烨一时默然，虽是知晓眼前之人，极大概率不过是故作姿态，但这一番言语却还是引发他心中感慨。人一生之命运，是否早就已然注定？别人或许只是感叹命运，然而秦烨不然，他正置身于一个原本应是虚无的世界，看着自己周遭亲密熟悉之人，一点一点走在既定命运之上。

命数，这两个字，对于秦烨比所有人都还要沉重而真切得多。

如果，当初救他性命的不是偶然路过的宋大仁，而是魔教某个魔修一时兴起，自己现在的命运又是如何呢？更甚至，他仍被丢在恶虎岗，并无人前来相救，苏醒之后天地间便只剩自己孤独一人，又该如何呢？

只是，不管命运如何，皆与秦烨此时境地无碍。

他只是一时心有所感，故而思之。

回到眼前女子身上，因为方才思索之故，他忍不住对这女子狭隘之见生出同情来。诚然，此女子的确风情无限，好似青云山下，那山野之间极为难得的朱果一般，红光艳艳、香甜馥郁，最是惹人垂涎。只是这枚她这枚“朱果”，艳则艳矣，却是裹覆了毒素在其中，谁要是贸然吞服下去，怕是得付出极大代价！

不过，此乃别人生存之道，秦烨无法置喙。

单就修真炼道，若此女子真是原著那位风情绝代的人物，秦烨倒真有些真知灼见，可以正告于她。便听秦烨叹了声，也诚心地看着她，说道——

“姑娘，我辈修真之士，虽然或有捷径可走，但最紧要者还是自身修为。老前辈方才所言，实是老成远谋之言——以姑娘女子阴属之体，修习阴属功法，再炼一方至阴法宝，的确可以短时间里便修为大进。但是，孤阴不长，寒阴之气若是太盛，入体之后怕是筋脉气血皆要为之所伤。届时法宝威能越大，修得越是深入，便越会受其桎梏，以后修为恐怕难以再进一步，非是堂皇正道也！”

此一番言语，落在周一仙耳朵里，却见他惊讶地出声：“你这青云弟子，不想年纪轻轻，倒有这番见识？”

秦烨谦虚拱手：“前辈过奖，在下不过是久在门中闻听教诲，耳濡目染罢了！”

谁想另外一边，那女子却似彻底撕破脸皮，再也挂不住先前那般自如的姿态，眼神冷厉似是不屑，又似含着某种怒气，冷笑道：“呵，好个正道！可惜小女子福薄，只能选择眼下。你道那是邪路，那小女子便以邪路诡计来问问你这‘正道人士’！”

“小女子此番既然知道‘紫玄阴铁’消息，那便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断断要将其拿在手中的！只不知，若是那阴灵王失了阴铁束缚，脱身而出，再不受商南山地域限制的话，你这正道弟子要不要前去诛邪除魔呢？”

“你—！”

秦烨目光一凛，忙看向周一仙。

却见周一仙似有尴尬地道：“这女娃所说，其实也不算错漏。若那阴灵王脱离阴铁桎梏，逃脱出去，寻个阴气弥漫之地潜心苦修几百年，是真的有可能成就真正的阴灵之王，祸乱天下的！”

秦烨无语，眼神里带了些责怪之色，好似在怪他，怎的这般要紧的消息，前辈便随意讲了出来？现在又如何是好？

周一仙读懂其意，白眼一翻，却也似回他，若非你这家伙要问什么金行灵宝，老夫岂会说出这个消息来？

“咯咯咯~”

终于叫这讨厌的家伙吃瘪，那女子开怀笑道：“以小女子之见，莫如由我相助你这位正道公子，一齐去那商南山，铲除此僚，不是正好？届时，也可告慰那数百年前，商南山上那些为其所害的平民百姓。公子以为如何？”

秦烨冷哼一声，眼中隐隐透露出危险之意：“姑娘便吃定了在下，定会应你之邀么？须知除此之外，尚且还有一法可行！”

此言一落，义庄之内顿时泛起一阵冰寒威压。

女子双目精光闪烁，她显然知道秦烨口中所言之法，脸上仍是笑吟吟道：“公子当真，要这般无情么？”与此同时，她右手不自觉间，便悄悄放在身后，手掌轻轻缩回了衣袖当中。

沉默。

亦且压抑。

秦烨久久未有言语。

女子一双美目，直盯在他那一柄背负身后的长剑之上。一时之间，她也摸不清此人心思了，不过要说担忧，她也并未太过害怕，显然也是对自己修为极为自信——即便胜不了此人，但只是离开，她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你道此女子，为何便一定要与秦烨合作？

真算起来，她与秦烨出身迥异，甚至天然便是敌对。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有趣，她虽然极为不待见那些正道人士，可若是与她终日接触的那些满腹鬼蜮伎俩之辈比起来，似乎还不如与正道之人合作来得简单。

至少，正道之人的心思好猜，而修魔者一瞬之间，心念百变，便是以她观之，也委实让人不敢相信！

“好罢，姑娘。”

“你赢了。”

秦烨无奈地给出答案，让她嫣然一笑时，也松了口气。

秦烨看着她如花笑靥，心中思绪颇为复杂，没想到最终还是叫她得逞了。方才一阵，他也在心中思量，若说就此一举拿下此女，先不说自己愿不愿意如此为之，只说自己此时的修为，恐怕也不能尽如人意。

再有一点，其实秦烨本性之间，也不愿真就将此人诛杀于此。

前身而是余年里，秦烨一直普普通通的活着，既没有一个知书达理的长辈谆谆教导他一定要心怀正义、报效人类，也没有某些偏门朋友亲戚诱惑他走歪门捷径。是以“正、邪”二字，于他心中不过是两个标签罢了。

还是此世苏醒在大竹峰，受了几年田不易师尊教导，方才学着走“正义”之道。只是，因为毕竟有前世耳濡目染，秦烨对于“正、邪”之名，并不那般放在心上，他此时更加看重的乃是“正邪”之为。

眼前女子，是否是魔教之人，是否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他无从知晓，也并不太想去深究。同时也因为某些异样的因素，只要此人没有犯在他的手上，他觉得自己，应是不会对她出手。

熄灭了此一想法之后，秦烨发现自己竟也没有别的选择可用了。

“在下便陪着姑娘走一遭吧。”秦烨决定之后，也坦然起来，好奇看她道，“只是你我相识许久，在下还不知姑娘芳名？”

成功拉到一个助力加炮灰，鹅黄女子显然十分开心，便见她轻笑一声：“小女子姓金，有个小名换作‘瓶儿’，公子若是不弃，便唤‘瓶儿’之名就可以啦！”

“好的，金姑娘！”

“都说叫‘瓶儿’啦，怎地公子还要这般生疏？似此之下，却叫瓶儿怎么放心把性命交托给公子呢？”

“知道啦，金姑娘！”

——

夜幕里。

几道阴风阵阵的流光划破天际。

忽然，流光散去，一座山头之上出现三道裹在漆黑长袍之下的阴冷身影。当中有瘦削些的人开口，声音嘶哑粗糙，听来刺耳无比：“魁首，似就在此附近了。”

“可有谬误？”

那被称作魁首之人，却是三人里身形最矮之人。

先开口的瘦削之人似认真分辨一遭，道：“属下不敢欺瞒，定是在这方圆十里之内！”

那魁首没有说话，倒是第三人发出一阵怪笑，却道：“不想那叛徒藏了几十年，还是露了马脚，竟无知无畏地召唤‘式神之魂’！若无‘式神’气息领路，咱们怎能寻到这般中原地带来？”

那瘦削之人一叹，道：“想是天意如此，不然怎的魁首巡视便出此异状？只要从那叛徒手上寻获‘古巫圣骨’，魁首定能在教中立下天大功劳！届时离魔祖复苏之日，又近一步矣！”

“哼，”那魁首开口，虽比两人声音略轻和些，也有种一股阴郁的诡异气质，“若有天意时，那‘圣骨’也不会缺失了。”

瘦削之人顿时惶恐：“魁首，属下失言！”

“毋须多言，”魁首冷冷地道，“找到了吗？”

“回禀魁首，依‘式神’指引之见，属下以为定是前方那座孤峰无疑！”

三道身影一纵，再度化身流光而去。片刻之后，那座孤峰已到眼前，却见此峰虽无名山大川那般高耸入云，却也生得三面绝壁，十分险峻。只是三人落下山头，走了几步之后，顿时觉察到不对劲之处来。

“有迷阵。”魁首道。

“咳，”第三人语气很是尴尬，连忙下拜，“是属下失误！还请魁首稍待，似此粗浅迷阵，属下只需半刻时辰便能破解！”

“去。”

“是，属下遵命！”

半个时辰之后，第三个说话之人跪倒魁首面前，言语里却再无先前那般镇定自若：“还请、还请魁首再给属下一些时间，那叛徒也不知从何处学来这迷阵的诸般变化，属下只需再多半个时辰，定能破解！”

“半个时辰。”

魁首的脸，明明笼在黑袍兜帽之内，无人能够看清。可那第三人却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如刀一般的目光，默默低下头去。

“太长，我来。”

在此孤峰之上，迷阵之内，陡然而起一股滔天阴秽之气，接着“啪啪”几声轻响，却是几块埋在土里的玉石崩碎成了粉末。那笼罩孤峰多日的迷阵，豁然开朗。这一阵动静，直让某个躺在二当家密室里的家伙，怔怔地带着迷惑神色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