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观音……姐姐】

长安，化生寺。

古老的长安城已经入夜。

朦胧的月光像是银纱织出的雾一样，弥漫在寺院的廊柱上，顶宇上，闪现出一种庄严而圣洁的光。

天空中，寥寥的一两颗星星，正同留连不去的残昼争夺领空。

历乱的星火，沉寂的夜景。

这些，便是长安的百姓们习以为常的景象。

化生寺中，一众僧者忙碌了一天，已经入了禅房歇息。

偌大的化生寺中，唯有几点亮光闪现。

陈玄奘静坐在书桌面前，桌子上放置着白日自李世民那里领来的锦襕袈裟。

不知为何，自从触摸到这件袈裟以来，陈玄奘的脑海中便时常有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就是脑海中似乎有些东西想要冒出来，但是无论陈玄奘如何去感受，也无济于事。

这种情况是陈玄奘前所未见的。

到现在，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就像是鸡崽即将从鸡蛋中孵化了一样。

于是在这个关头，陈玄奘决定好好静下心来，寻找这种感觉的源头。

油灯中的火光若隐若现，映在陈玄奘的侧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协调。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寻找那个源头。

终于，陈玄奘在自己识海的中央。

在功德树旁，发现了那个源头。

这是一段陈玄奘从未拥有的记忆碎片。

……

南海。

普陀山，紫竹林。

观世音坐在一块石椅上，一手拿住冰蚕线，一手拿住那锦襕袈裟。

金蝉子静静地望着观世音，他的脸上浮着一丝若隐若无的微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紫竹林中，除开几只有着灵性的鸟兽轻轻地在林间跳跃，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显得格外静谧。

忽而，自海上拂来一阵湿咸的风，吹响了这片紫竹林。

竹叶互相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在演绎着一首乐曲。

这一阵风，也拂乱了观世音侧脸处的一丝髻发。

观世音轻轻抬起头，将那手中的冰蚕丝拉断，在断口处打了一个结。

她将那锦襕袈裟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对着金蝉子笑着说道：

“你往后再穿可要小心些了。”

“缝制一次，可要花上不少功夫。”

金蝉子望着观世音那清澈的眼眸，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还是我太不小心了，总是要麻烦姐姐。”

观世音温柔的一笑，将锦襕袈裟递给金蝉子，说道：

“这是哪里的客气话？”

“快，穿上给姐姐看看，莫要还有遗漏的地方。”

金蝉子自然听话，将那锦襕袈裟抖开，轻轻披在了身上。

经过观世音一番细心的缝制，这锦襕袈裟又回到了原先那崭新的模样。

金蝉子望着自己的袈裟又焕然一新，欣喜道：

“姐姐可真是好手艺。”

观世音坐在那里，看着那像个孩子一般的金蝉子，脸上不禁浮起了一阵笑意。

金蝉子是如来的二弟子，在灵山中本与观世音差了一辈。

但是观世音素来喜爱金蝉子，与他以姐弟相称。

观世音脸上的笑容尚未散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那笑颜中，取而代之了一种忧愁。

金蝉子似乎是注意到了观世音脸上的忧虑，他取下了身上的袈裟，放回桌子上，重新坐到了石椅上。

一道关注的目光投在了她的脸上，金蝉子说道：

“姐姐在为什么苦恼？”

只见观世音轻轻摇摇头，说道：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对最近灵山的状况有些担忧而已。”

金蝉子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

“是佛祖他……”

观世音连忙摇摇头，看着金蝉子说道：

“金蝉子你不要多想，如来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金蝉子睁开眼，摇摇头说道：

“难道，迫不得已……”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色：

“便能够背弃自己的道路吗？”

观世音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些事情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他心中可能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吧。”

“他作为一教之主，自然要比我们考虑的东西要多。”

“而且有时候，改变也是必须的。”

金蝉子的眼神还是冰冷不变。

观世音自然知晓金蝉子的这种态度不是对她而起。

但是看着金蝉子与如来师徒两人之间理念的隔阂越来越深，她也想要用些办法来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可惜，作用并不明显。

了解两人的她自然知道他们的隔阂因何而起。

但是她也知道，在如今这种动荡的环境下，这种理念的隔阂几乎是不可消除的。

但是观世音仍是想做些什么。

面对如今灵山中强势的如来，金蝉子那微弱的势力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观世音摇摇头，望着在她面前神情终于有些缓和的金蝉子，神色却越发的严肃。

她想要改变金蝉子。

她转过身，望着蔚蓝色的天空说道：

“金蝉子，你可知让一步天地宽”

金蝉子知道观世音想做什么，但是他并不想改变自己心中的理念。

他同样望着那一片蔚蓝的天空，继而闭上眼睛，喃喃道：

“我只知退一步便是深渊。”

观音摇摇头，说道：

“可是前路崎岖，亦无路可行。”

金蝉子依旧闭目道：

“那便开山填路。”

观音皱眉道：

“那若杀机四布，力不能敌？”

金蝉子缓缓睁开眼睛，说道：

“那便以身献佛，以心献志。”

观世音语塞，缓了一阵才慢慢说道：

“那你想要的……”

“又是什么？”

金蝉子望向观世音，露出怀旧的微笑，说道：

“那是我们曾经……”

“在那棵菩提树下，一起描绘过的未来。”

观世音看到金蝉子脸上的笑容，神色不由得一怔。

她似乎想起了，她为何如此喜爱金蝉子的缘由了。

忽然，观世音笑了笑，望着天边飘摇的云彩，感慨一声：

“要是真的能实现，该有多好。”

说着，她也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

记忆碎片中的回忆，到此而止。

静坐禅房中的陈玄奘缓缓睁开眼睛，喃喃道：

“观音……姐姐？”

金蝉子直接留给他的记忆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关于金蝉子有太多的东西他不了解的。

陈玄奘看向窗外黑暗的寺院，心中忽而浮起迷茫。

在他的心中，一直有着一个谜团：

“五百年前，究竟……”

“发生了什么？”

只是可惜……

今夜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