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西游行】

晚灯一丝烛火，散成片片羽光而下。

夜幕中，陈玄奘看着李淳罡一人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陈玄奘手中捏了一张黄符，看了看，他将这黄符收了起来。

这是一张简易的通讯母符，注入了陈玄奘一丝法力，捏碎它，子符也会跟着破碎。

母符在陈玄奘身上，而那子符自然交给了李淳罡。

这通讯符一旦破碎，那便代表着陈有功的身死，这是他们之前沟通好的信号。

陈有功的病症需要陈玄奘佛力压制，但是他明日又要启程西游。

面对这两难境地，陈玄奘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将陈有功带上西游路。

李淳罡作为降妖司掌司，权势不小。

虽然陈玄奘并不在乎这些，可毕竟他的父亲陈光蕊还在朝中做官，留一丝善缘，日后也好相见。

李淳罡也知道这是救治陈有功的最后办法，哪怕是最终陈有功不幸身死，他也没有什么怪怨的。

陈玄奘摇摇头，无非是在路上多了个需要照顾的人，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陈玄奘回过头，看到床上的陈有功正在艰难地起身。

经过陈玄奘的一番治疗，陈有功的情况总算好转了一些。

不过陈玄奘也知道，这种好转只不过暂时性的，最根源的问题还是植根在他体内的那些虫卵。

陈玄奘站在门前，望着他，淡然说道：

“你应该躺下，你需要好好休养。”

陈有功惨然地笑了笑，对着陈玄奘拱拱手，咳了一声，说道：

“谢玄奘法师收留。”

陈玄奘摇摇头，说道：

“我也不过是帮些小忙，最后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是要看你的造化。”

陈有功像是回忆起了在地穴中的痛苦，不禁苦笑着说道：

“与其面对那种痛苦……”

“我宁愿了解自己的性命。”

陈玄奘看着他，轻轻一笑。

陈有功看到法师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了头，有些沮丧地说道：

“玄奘法师……”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轻蔑自己的生命了？”

陈玄奘缓缓走到陈有功的身前，挡住了那忽明忽暗的火光。

他摇了摇头，说道：

“其实人生这一段路上的各种选择说到底……”

“也不过是权衡二字。”

陈玄奘凝视着陈有功，缓缓说道：

“如果当苦痛的不幸远远超过了活着的欲望，那么选择死亡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陈玄奘闭上眼睛，像是回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某件事情，继续说道：

“这世间不幸的概率要远远超过幸运，面对苦难的确是每一个人的必修课。”

“有的时候，活着确是一种本能。”

“但是更多的时候，活着却是因为一个人的心底，有着无法磨灭的希望。”

“如果人生只剩下了苦痛，全无一丝希望，那么死了也就死了。”

“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陈玄奘睁开眼睛，注视着陈有功的眼眸，说道：

“但是在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不妨先深入内心，去询问自己的答案。”

“为了什么而活下去，是世间最难的问题。”

陈玄奘摇了摇头，转身便向着门口走去。

“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陈有功望着陈玄奘的身影离开自己视野。

月光淡淡地洒下，这夜对于陈有功来说，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

次早，李世民设了早朝，聚集文武百官。

钦天监官员上前奏曰：

“今日是人专吉星，堪宜出行远路。”

李世民点头，写了取经文牒，用了通行宝印。

又见黄门官门外奏道：

“御弟法师朝门外候旨。”

随即，李世民将陈玄奘宣上宝殿，满脸喜悦地说道：

“御弟，今日是出行吉日。这是通关文牒。朕又有一个紫金钵盂，送你途中化斋而用。”

陈玄奘躬身谢恩。

李世民一刻也不想耽搁，即刻排驾，与诸官将陈玄奘送至长安城外。

只见那方生、陈有功与化生寺诸僧，已在城外等待许久。

李世民见了，先教他们帮三人收拾行囊，同备了三匹好马，一白两黑，然后让官人执壶酌酒。

李世民举爵，问道：

“御弟可有雅号？”

陈玄奘低眉道：

“贫僧出家人，未敢称号。”

李世民笑了笑，说道：

“当时菩萨说西天有经三藏，御弟可指经取号，号作‘三藏’何如？”

陈玄奘谢恩，接了御酒，说道：

“陛下，酒乃僧家头一戒，贫僧自为人来，便不会饮酒。”

李世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今日之行，比他事不同。”

“此乃素酒，只饮此一杯，以尽朕奉饯之意。”

陈玄奘笑笑，接了酒，方待要饮。

只见李世民低头，用手拾一撮尘土，弹入酒中。

陈玄奘不解其意，李世民笑道：

“御弟呵，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

陈玄奘沉思片刻，说道：

“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定取得那大乘经文回我大唐。”

李世民想了想，虽然觉得这时间有些长，但是毕竟西游路有十万八千里之长，便摇摇头说道：

“西游之路，日久年深，山遥路远。”

“御弟可进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这李世民还是担心陈玄奘一去不回了。

陈玄奘沉着说道：

“定不负陛下厚望。”

李世民大手一挥，望着漫漫长路道：

“送御弟起行。”

众官起身，躬身道：

“送三藏法师起行。”

陈玄奘躬身回礼，之后便与方生和陈有功翻身上马。

方悟守拜见陈玄奘，说道：

“师父！”

陈有功脸色虽然苍白，但是比昨夜好了不少，他拱拱手，说道：

“见过法师。”

陈玄奘对两人点点头，看向方生，问道：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方生点头，说道：

“皆已妥当了。”

陈玄奘点头，看着眼前的官道，喝道：

“那便起行吧！”

日光尚好，李世民望着三人三马渐渐远行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期待。

他喃喃道：

“御弟，你可一定要快些回来呵。”

风，渐渐卷曲舒云。

西游之行，就此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