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蛮族达者

齐格尔扭头望去。

窗外,不远处,血红色的火光照耀下,一个光头男子的矫健身影闪过;男子赤着上身,从脸至腰,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布满狰狞的油彩和刺青,手中提着一柄滴血的长矛。

“操他娘的,装个蛮族而已,用不着搞得这么逼真吧。”

齐格尔口中嘟囔了一句,正欲继续自己的大事,突然间,他的身体停住了。

“蛮族?!”

“是真的蛮族!不是弟兄们扮的!”

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了下来,齐格尔哆嗦了一下,僵在那里,整个人瞬间瞬间萎了下来。

下一刻,本能地,齐格尔拔出插在桌上的两柄马刀,一个翻滚,倒撞着退出了木屋之外。

两眼快速地一扫。

屋外,二十来步的地方,有几个同样打扮的彪悍男子;都是赤着上身,仅缠着几根皮带,下身是皮裤和马靴,手提长矛或斩马刀。

彪悍男子腰上还拴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看上去,正是刚才去封谷底后路的老洪等几个人。

这边的动静显然引起了蛮族男子的注意,为首的那个男子扭头望了过来,见到齐格尔,居然咧嘴笑了笑,两颗眼珠如同仿佛见到了猎物似地恶狼般,发出渗人的幽幽绿光。

不知如何,齐格尔心下难以抑制地一阵发寒。

但他毕竟在游骑营从军三十来年,见过的大阵仗不在少数,也算是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压下心中的异样,快速地游目四顾。

“一共才七八个蛮族?虽然领头的那个,看上去不太好对付,但我们这里四十来个弟兄,应该吃得下;拿几颗真的蛮族人头回去,可是大功一件。”

仰头大吼一声,招呼着周边的兄弟;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隐隐幢幢的,二十来个人影聚拢了过来。

“啊,真是蛮族?!”

“是蛮族又怎样,就这几个人,怕个鸟?”

“弟兄们,操家伙上,做了这几头蛮狗!”

人多势众的一方并没有把威胁只挂在嘴上,多年来的相互厮杀和争夺,已经让两方的血仇深不可解。

齐格尔又扫了一眼,见自己的人已经隐隐包围住了对方,手下最强的两个兄弟也落好了位置,于是低喝一声,将短刀插回背后,双手同时握上了那长柄马刀,大踏步朝前逼去。

为首的那个蛮族男子见到这样的阵仗,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施施然迎了上来,黑色长矛单手倒拖在身后。

看他轻松的样子,仿佛面对的不是身经百战的游骑营精锐,而是一群待宰的牛羊。

破空激啸声突然响起,一只黑色的羽箭带着残影划破虚空,出现在蛮族男子满是刺青和血迹的脑袋前。

蛮族男子眼中蓦然爆发出刺目的精芒,空着的左手以不可思议的急速上翻,一把攥住了离额前不到三寸的羽箭。

仿佛能刺破一切的羽箭如同陷入了铁石之中,箭尾狂颤,却不能再前进半分距离。

就在此时,齐格尔大吼一声,已经高高跃起在空中,蓄势已久的一刀全力斩向蛮族男子,他的右侧,惯常搭配的两个手下也同时抢上,配合无间地发出夺命的攻击。

身后,游骑营的军士们怒吼连连,接连着冲了上来。

眼见蛮族男子已来不及招架,他身后那柄黑色长矛却如神龙摆尾般,瞬间出现在齐格尔面前,重重砸在马刀上。

厚重的马刀如破木般粉碎,在半空解体。

在长矛挥动破空声和金铁交鸣破碎声传来之前,齐格尔就已如破布袋般,被生生震飞,人在半空,大口的鲜血便从口中狂喷而出,划出了一道血色弧线。

蛮族男子并未追击,而是略一侧身,手中的长矛闪电般一收一刺,仍能后发先至,在右侧攻击及身之前,刺透那两名军士的身体,犹如串糖葫芦般简单轻松。

“达者!”

齐格尔的一颗心,有如浸在了深不可测的冰水。

“一定是达者!怎么可能有达者!?”

齐格尔的大武士身份或许有些不实,但他的眼力绝对不假。

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蛮族战士里的最强者,天暮草原中对圣域的另一种称呼:达者!

但怎么可能?

现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小地方,会有达者出现?

就算是山谷里的粮食再多上十倍,或者游骑营哨探再多上十倍,也不可能惊动达者!

蛮族这是怎么啦?

齐格尔掉落在二十来米的地上,脑子还没想清楚,但身体本能已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借着后退的冲力,连续往后翻了几个跟头,随即跳起来,没命似地逃入黑暗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蛮族达者出现,但却很清楚,自己这四十来个兄弟只怕今晚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达者,在奔马川的战场上,几乎便是无敌的象征。

游骑营虽然不是磐石军团里的攻防核心精锐,但齐格尔作为老资格的游骑营军士,也参与过几次配合精锐军团的正面战场作战,曾亲眼见识过达者的威力。

达者,只是一个发狂的达者,便硬生生突破了整只精锐骑士团的包围,甚至斩杀了圣域级别的骑士团长,导致了整个防线的崩溃。

那个无人可挡,恶魔般的身影,是他一生中最可怖的梦魇。

只是,草原虽然广袤,其上繁衍的蛮族部落成百上千,但达者的数目却是少得可怜。大多数的部落,甚至没有一名达者。

按惯例,高高在上的达者,只会在最终的决战中出手,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劫掠骚扰上?

齐格尔发力跃上前方游荡着的一匹巨蹄马,用力夹马加鞭,闷着头往山谷外疾窜;看也没看一眼身后杀声和惨呼连连的战团。

也只有趁着蛮族达者忙着杀戮手下兄弟的当儿,他才有那么一丝逃命的机会。

巨蹄马载着齐格尔,飞也似地冲出了这个小小的山谷,冲入了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

在齐格尔拼命鞭笞下,巨蹄马在雪地上的速度并未下降很多;但在刚转过第一个山脚的时候,齐格尔毫不犹豫地拔出短马刀,狠狠地插入了胯下马的后臀,身体却同时从马上弹起,重重栽入了山脚下的那片雪堆之中。

山崖上大块的雪片崩塌而下,瞬间将齐格尔吞没,抹去了一切可疑的痕迹。从外面看上去,仿佛只是自然垮塌形成的雪堆。

齐格尔很清楚,光是骑马,决逃不出多远去;要想活命,只有行险一搏。

他自幼在奔马川野地里长大,十分熟悉雪地生存的法则。

冲入雪堆的刹那,齐格尔已经用身体撑起了一块空间,便是雪片崩塌下来后,雪堆下的齐格尔仍然尽力维持着这片空间。

这空间虽然不大,节省着用的话,勉强也够他呼吸几个小时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只在这里呆上两三个小时,一伸手,从腰带内掏出一根又细又长,经过特殊溶液浸泡,不易折断变形的芦苇杆子。

想了想,又将这根中空的苇管收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将这根管子插出雪堆外透气的时候,风险太大了。等到实在支持不住的时候再用也不迟。

一天一夜后,一个脑袋从雪堆才从雪堆下钻了出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侧耳听了片刻,这才将整个身体爬出雪堆外。

正是齐格尔。

此时的他,脸色灰白如死,眼中满是血丝。任谁在冰寒的雪下埋了这么久都不会比现在的他好上多少。

虽然他知道,那些蛮族们劫掠时向来如风卷残云,仍停留在附近,搜寻自己这么个小小的大武士的可能性极低,但有话说得好,“小心驶的万年船”,小心谨慎是齐格尔从军到现在仍活的好好的最大法宝。

在原地喘息了片刻,又从怀里取出些干肉嚼吃了,挖了几口雪解渴。

觉得体力恢复了些,齐格尔跃起身,徒步往前方隐约的密林方向跑去。

他没有半点回头探寻那隐秘的山谷的想法,因为他很清楚,已没有任何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