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冰点

1991年暑假的一天,张小宁在大姨家跟表哥一起打游戏时突然停电了,他们小哥俩因为一点小事闹得不欢而散。张小宁自己回家睡了一下午,晚上被大人们紧张的嘈杂声吵醒,随即得知表哥失踪了。几天后,白凤河下游县城派出所送回了溺水身亡的表哥……

张小宁竟然回到了29年前的那一天!

“哎呀!”表哥喝完凉白开刚捡起手柄电视机画面就“biu”地一下没有了,“停电了?”

张小宁的汗毛当时就竖了起来。

“天儿太热了,咱们去河边玩吧!”表哥把手柄一丢跳起来嚷道。

张小宁悚然一惊:“不能去!太危险了!”

他的声音又尖又哑,把表哥吓了一跳,他不悦地挑了挑眉毛:“胆小鬼,那你说玩什么?”

“做作业吧!你作业写完了吗?”张小宁脱口而出。

反正今天就是把表哥绑起来,也不能让他去河边!

表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你是班主任啊!”

以张小宁的立场说这样的祈使句的确不太妥当,他眨眨眼讪讪地笑道:“天热也不一定要去游泳呀,可以……我可以请你吃冰糕!”

表哥立刻双眼放光,咽了口口水:“我要吃冰点!”

多么富有年代感的词汇啊,也许只有白凤河沿岸的几个小县城有这种叫法——冰点,冰淇淋点心。

“行!”张小宁痛快地答应着,“先回我家拿钱!”

表哥锁了家里的门,骑上二八凤凰驮着张小宁一路狂蹬。

沿途是肆意疯长宁折不弯的“垂柳”和稀稀拉拉的行人,几乎没有汽车。放眼望去都是平房,楼房屈指可数。

县城不大,十分钟后哥俩已经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某国企住宅楼五楼。

张小宁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左转转右旋旋终于打开了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记家里老房子的开锁方向了。

一股熟悉的气味直击心灵,张小宁的心脏狠狠地颤动了几下差点落下泪来。

耽搁的这一会功夫,表哥已经轻车熟路地跑进张小宁家客厅满饮了一大杯凉白开。

张小宁赶快眨眨眼吸吸鼻子,走进右手边自己的房间。

已经湮灭在记忆汪洋中的碎花床单和大花被罩令他心跳加速,杂乱而亲切的书桌上铺着刚刚写了几个字的《暑假作业》。

张小宁拉开抽屉从五六个锈迹斑驳的马口铁盒子里翻出了两张一毛、四张两毛和一张五毛。

“大黄蜂不干胶!”

身后突然传来表哥的惊叫。

张小宁拽出珍重地夹在笔记本中边缘微微泛黄的贴纸:“我小姑从市里给我买的,你喜欢就送你吧。”

表哥高兴地接过,折了两折揣进短裤口袋。

这张贴纸张小宁曾经收藏了好多年、直到胶都失去了黏性。

上大学前,他把贴纸连同其他七零八碎的东西一起送给了小表弟,可惜那个时候《变形金刚》早已不流行了。

张小宁揣好他的全部积蓄,两人直奔“玛丽亚冷饮厅”。

一推开门就被带着甜甜奶油味的凉丝丝空气扑了满脸,白墙壁蓝墙裙、油亮的木桌、粗腿的长凳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

身穿格子围裙的长发阿姨正窝在冰柜旁看报纸。

“来一个冰点、三个冰糕。”张小宁不由得轻声说道。

三十多岁的店员阿姨掀开冰柜门,用冰淇淋勺舀出三个半球形冰糕放进红色的塑料盘子里,又用食品夹夹出一个三角形的冰点放在绿色盘子中一起端给小哥俩。

张小宁用扁扁的小木勺铲下一小块冰糕放进嘴里——冰凉香甜的味道再次唤醒了心底柔软的感觉……

“嘶嘶……”对面的表哥吃得太急,冰得他噙着眼泪、皱着鼻子“嘶嘶”吸气。

“哈哈哈……”张小宁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赶快吃!吃完我们去河里下罐子!”表哥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