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历史与刀法

话已挑明,万宗华心中也多少了解了几分。

他再看向江楚的视线里,已满是敬佩,起身道:

“江先生,您请我过来想必是有要事,请直接说明。”

“若是我万宗华能够做到,定然不会推辞。”

江楚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这才慢慢道;“日本人试图用舆论掩盖屠杀的事实,我们不该让这段历史被掩盖。”

“约翰准备返回美国,将日本人的罪行公之于众。我希望万会长能随他一起,在美国的舆论界掀起风暴,在国际上对日本人造成舆论压力。”

这个年代,美国和中国的关系可谓是密切,真就和后世横行霸道的国际警察是截然不同的。

在北洋时期,美国作为正在崛起中的强国,为了超越老牌的英法等帝国主义强国,推行“门户开放”政策,排挤英法在中国的特权,压制日本独占中国的野心,清退了庚子赔款,创建燕京大学,甚至在华盛顿会议,力促签订了对中国有利的。

而在此时,美国正受到崛起的日本自海上发起的挑衅,美国政界之间有着近乎统一的共识,那就是扶持中国,对抗日本的侵略。

因此对常凯申政府大力扶持,真就是要钱给钱、要枪给枪。

美国当然不是无条件的交好中国,不同时期它都在追求特定的利益;北洋时期是为了和英法抢夺利益;抗日时期则是为了通过扶持中国以压制苏联和日本。

通俗一点说,现今的中国是美国夹带里的小弟,是握在手里的一颗棋子。

但无论动机与原因,眼前两国之间的关系却是如胶似漆,美国人想必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在国际上给日本人添堵的好机会,哪怕对日本造成不了实际上的伤害,就是在国际舆论上给日本稍稍上点眼药,美国人也会把握住这个机会。

江楚几乎能够猜到,一旦这胶卷的内容在美国放映,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美国一定会极力把此事的影响力扩张到最大。

这是一个国家机器的力量,远远不是江楚几个人奔走疾呼就能够达到的效果。

一旦这事儿通过美国政府的力量钉死,日本人以后将再也难以否认与篡改。

若是在香江挑明,非但不可能达到最大的影响力,他们还会遭到特高课无穷尽的追杀。

而在美国,这种危险性则足以降到最低。

这段时间,江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做出这个决定,他本是打算等香江的事情安顿下来,腾出手亲自去美国处置。

可眼下有万宗华在,他生活在那里,更明白那里的规则,想来由他处置会更好。

万宗华也并未推辞,他几乎是立刻答应了下来。

“多谢万会长。”

“我也只是做些微末之事...”

万宗华反倒有些感慨,摇头道:“与各位相比,我万宗华在国难之际,未能挺身而出,本就是愧疚万分。”

江楚点了点头,继续道:“万会长,还有一事恳请。”

“若是美洲华侨再有捐款,我希望各位能不忘活跃在抗日战线上的另一只队伍。”

他指了指金山找二人,虽未说明,万宗华却立刻明白,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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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在房间里谈妥定后,几人从房间走出,纷纷向后院走去。

约翰已先告辞,他另有其他事宜,近段时期频繁在和香江的美国人联络,提前为此事造势。

李秀若则在中途随光头管事离去,她此次前来其实是首次接触江楚。除了打个照面外,还要亲自带领物资回去,路子只有亲自走一遍,才能做到心中有底。

光头管事之前曾被江楚留在香江布局,江楚回来后,他则隐入暗处,很少在外露面,其实负责的就是购置军火物资一事。

之前曾是由弗兰奇和戴维森作为走私客倒卖,但这二人都被江楚做掉,这一回是经由约翰介绍的新卖家,因此行事须更加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至于金山找这一回来找江楚,除了引李秀若认认路之外,还另有其他事,是以未离开。

此刻,他一口喝干了茶水,毫不在意地擦干胡子上的水渍,说起了他在前线的事情。

炮火连绵,子弹横飞,战争永远是残酷的。

说到动情处,这莽汉子也难免面有戚戚之色,甚至于是虎目落泪,道:“跟着我的那些山东兄弟,几场仗下来,走了一半。”

他口中的“走了一半”,说的自然不是逃跑,而是死亡。

万宗华并未亲身经历,只是感慨,却并未有太大的伤感,对于那些人,他全无半点印象。

江楚却也经历过相似遭遇,他想起了倒在南京城的李教官一行人,也是抿嘴不语。

“我也不瞒楚哥,当时冲锋号吹响,可子弹还在耳边嗖嗖地飞,我真的是手脚发软。”金山找喝着茶,只觉得嘴巴里发苦,继续道:

“没有经历过战场,你们不明白那种恐怖,前一秒还在和你谈笑风生的兄弟,下一秒可能就被子弹打死了。”

“按理说当年在济南,咱们也一起杀过上元武馆那些人,我手上也有几条人命。可在那个场面上,我就感觉我的手不是我的了,抖个不停。”

“吴司令就给了我一个脑瓜崩,他说子弹有眼睛,谁最软蛋,子弹就去找谁。日本人是能打,可日本人也是人,给他一枪,砍他一刀,还是要死。”

“我一想也是,日本人有什么好怕的,我也杀了不少,当即就冲了出去...”金山找双眼瞪得通圆,说着说着,话语里却带上了一抹哽咽。

“日本人的确厉害...真的是很厉害,咱们三个才能打他们一个。”

顿了顿,他再抬起头时,眼泪已扑簌的落下,糊了一脸,“沙胆源...楚哥你知道不?”

江楚一愣,点了点头,道:“武痴林的弟弟...他怎样了?”

“死了...”金山找咬了咬牙,狠狠的锤着桌面,道:

“被日本人用刺刀挑破了肚皮,肠子被绞断了。”

江楚微微闭上眼,叹息了一声,摇头不语,他自然是有印象的。

这个年轻人曾经因为和哥哥武痴林赌气,走上了邪道,和金山找这厮打家劫舍。

后来却也改邪归正,和金山找一同去投了义勇队,上前线杀鬼子。

“武痴林...还不知道吧。”

金山找摇了摇头,道:“他弟弟是跟着我的...我没看好他。”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江楚取过,展开盒盖,里面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油纸,本还用蜡笔描绘着各式的色彩,此刻却已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根本看不清原本的图案。

金山找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这东西沙胆源时刻不曾离身,在临终之际也是费力地取出这铁盒。

江楚握紧了拳头,他却知道这面油纸的作用。

这其实就是当年沙胆源放飞的那只纸风筝,后来风筝落在了叶家大宅旁的树上,沙胆源爬上树去取。也是正巧,他便看见了叶问和那廖馆长切磋,更把此事宣扬得到处都是。

由此,廖馆长自觉地被落了面子,找上门来,武痴林灵机一动才扒了沙胆源裤子,将此事消弭。

这只风筝,就是这对兄弟间种种经历的源头与起始。

他们的矛盾开始于这面风筝纸,没想到最后也落幕在这面风筝上。

江楚盖住铁盒,慢慢攥紧,沉声道:“交给我吧。”

“还有一件事...”金山找咬了咬牙,继续道:“日本人的刺刀很厉害,我们的大刀很难和他们斗。”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楚哥能总结出一份大刀刀法,让我们砍死这些小日本。”

江楚默然,思索了片刻,问道:“你能在香江待多久?”

金山找想了想,伸出一个巴掌,“最多五天,再久就不行了。”

“好...那就五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