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义父
窗外春雨绵绵。
阿音看了看他，一旁的丝雀给她端了一杯热茶，阿音端起来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和着山林间雨水的草木香气，别有一番风味。
“从前，我喜欢午后睡在乌蓬小船里，听外面的雨声。”阿音忽而幽幽道，“船时常不靠岸边，随波逐流，有时误入藕花深处，有时飘远目不能及，还有一次，小船被途径的大船差点儿掀翻了，我惊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差点儿漂出听雪湖。”
慕无尘缓缓落子：“我知道，你想回去。”
“回不去了。”阿音看着他的指尖，“原本哥哥说今年陪我回去的，可是……如今想想，都是注定的。”
“其实……”慕无尘看着她垂着的眼帘，心中犹豫：其实，我也可以陪你去，真的。
“什么？”阿音拿着棋子，见他犹豫。
“其实，我也想回去。”慕无尘终究只是道，“想一想，我也有好些年没有回去了。”慕远征说他说的对，他总是在关键时候退却，活该他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谁也不怨。
“等齐丹走了，你休沐几个月，回去看看吧。”阿音落子道。
慕无尘去拿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有些后悔。
“或许是我自己从小自由惯了，有时候看看孩子，觉得他才可怜，没有父亲，还总是被关在那四角四方的地方。”阿音这话像是随口说说的，细细听来又是不像。
慕无尘这次没有犹豫：“你要是放心，我可以带着他到处转转，这北冥山上也算是自由了。至于父亲……”
“嗯？”阿音看他，心跳忽而漏了一拍。
慕无尘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以做他的义父。”
“……”阿音莞尔一笑，似乎有些失落，她也怕，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怕自己听了，瞥下一切义无反顾的跟他走。
“也好。”
慕无尘心头一喜：“你可是同意了。”
“自然，有慕相做义父，我儿荣幸之至。”
慕无尘看她，总觉得变了味儿了，正要说什么，就听见阿音已然问道：“川南急着来北冥山，却不见踪影，究竟是去做什么了呢？”
“……”慕无尘只是道，“一些琐事。”
阿音见他落子，微微挑眉：“所以，有的事情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对么？”
“阿音，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时机未到。”
“时机？”阿音轻轻一笑，“算了，我们彼此彼此，你既然不愿说，我也就不再问了。”
慕无尘察觉，她又生气了：“抱歉。”他总是如此，在她面前笨嘴拙舌的。
“不必。”
果真……慕无尘抿了抿唇角，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头梁清道：“娘娘，金公子和两位夫人来了。”
阿音握在指尖的棋子轻轻滑落，她一翻掌又接在了掌心，一个小小的动作，行云流水。
慕无尘看着她掌心的棋子，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进来吧。”阿音说了一句，掌心的棋子又滑到了指尖，想寻那棋盘上的一席之地。
“这地方还是从前的样子。”金连礼一进门就说了一句，伸手拍了拍肩头的雨水。
云香怜和小桃并肩跟在他身后：“太后娘娘金安。”倒是规矩的行了一礼。
“嗯，随意坐吧，丝雀煮了茶。”阿音说着终于落下了棋子。
“怎么，不是你煮的能好喝么。”金连礼一边脱了披风，含笑理了理广袖。
丝雀端了茶过来，不悦道：“金公子不喜欢，用来漱口算了，奴婢也不介意。”
“那也不必。”金连礼抬眸看她，灿灿一笑，“我听说你有身孕了，还特意给你带了礼。”
“公子客气了。”丝雀说着，不禁浅浅一笑，搁下了手里茶盏。
云香怜自袖中拿出一只荷包，递给丝雀：“一块保平安的玉佩，我求了签文一并放在里面了，保你们母子平安。”说着回眸看了一眼小桃，“这荷包是小桃亲手绣的，见笑了。”
“哪里，是夫人客气了。”丝雀接过来，一脸的感动，连忙的行了一礼，“奴婢多谢两位夫人。”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说话。
“厨房还有点心，奴婢这就去拿。”丝雀说着收好了荷包，转身便出去了。
金连礼瞧她那欢快的样子，不由得笑道：“这收了礼物，连点心也有了。真不愧是你的丫头，活像你。”说着就要去端杯子。
阿音却随手拿起一枚棋子，掷了过去。金连礼反应颇快，手掌一翻便接在了手中，却不禁“哎呦”了一声：“好痛啊。”
“谁让你揶揄我了。”阿音嗔了一句。
金连礼笑笑不语，将那枚棋子随手收好：“谢娘娘赏赐。”
“油嘴滑舌。”慕无尘终于说了一句。
金连礼微微挑眉看他，正要说什么，听见阿音问道：“眼下你住哪儿。”
“我住的偏远，靠着军营。”金连礼坐下道，“外面下雨了，不然我就把瑞儿一道带来了。对了，好一会儿了，怎么没见到阿初。”
“他还在良太妃那里，明儿个搬去华冥宫。”阿音说着看了一眼慕无尘刚才落下的棋子，“要么说我们兄妹心有灵犀呢，今日叫你们来就是想说华冥殿颇大，就我和初儿一起有些空旷。”说着落下一子。
慕无尘看着棋盘，思索了起来。
阿音回眸看向金连礼他们：“回头让嫂嫂带着孩子搬过去给我做个伴儿吧。”
“……”云香怜愣了一下，回眸看了一眼小桃。
小桃并无什么话要说，听见金连礼道：“真的假的，你莫不是有旁的什么事吧。”
阿音听到落子的声音，回眸看去，拿起一子道：“你们这次带了多少影人上山。”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
阿音不急，从容落子，窗外雨声不急不缓的。半晌听见金连礼道：“小桃。”
“三十二人。”小桃回道。
“你要做什么？”金连礼问道。
阿音的指尖摩挲着棋子，十分光滑：“先看着云琦，她的夫君来了，不可能老实。”
“是。”小桃应了一声。
“殷木兰呢？”金连礼说着看了一眼慕无尘，“难道真的不管么，无尘不会真的要……”
“这就与你无关了。”阿音说着，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慕无尘的跟前，微微抬眸看他，“慕相的人，不好随意动的。”
慕无尘心头一突，抬眸看了她一眼：“多谢太后给臣脸面。”
“不必客气。”阿音说着看了一眼棋盘，“你输了。”
“……”
一盘棋局，他们之间从知己，走到了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