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印随规仪

听到这教习的话,李晚若有所思。

他突然想起了安大师。

安大师身边那两名黑衣剑修,明显也是死士忠仆之流,但似乎不是从天香楼而来,而是自行豢养,训练。

这教习似乎对此事习以为常,但却颇有不屑之意,因为他们天香楼才是天下间真正掌握死士栽培之法的大拿,凡此世间秘法,都难及他们。

李晚听完教习的一席话,也顿时想到,人的自我意识,所思所感,看似皆由自主,但实际上,还真不是自己足以自控,而是外因使然。

天香楼的死士之所以忠诚可靠,并不是其禀赋如此,而是自幼严格训导的缘故。

这里面也是有许多门道的,比如天香楼收养死士苗子,必须是自幼孤苦,无父母亲属羁绊,无恩义仇恨,无论是搭档还是教习,都时常轮流,接触外界更是禁中之禁,这样才能造就所有生死荣辱维系于主人一身,心思单纯宛如白纸,可以随意在其中挥毫泼墨的合格死士。

如人尝甜而觉甘,辛辣则呛,酸则生津,死士的种种感情,思维,自有相应秘法可以操控。

这种利用自身血元炼制秘药,喂饲死士的法门与下蛊相似,乃是以主人身上气机为引,近之则心悦,使得死士对主人天生存着一种敬畏,服从,眷恋的心思,再配合其他秘法,以及选拔苗子的铁则,自然无往而不利。

但是这些秘法精密繁琐,而且需要长期的跟进,绝不是一两个人或者一两个法门可以替代,缺失了一两个环节,造就的死士也大为不同,只不过是普通家奴罢了。

于是李晚耐着心底生起的一抹厌憎和嫌恶,听这教习继续大谈特谈,讲解其天香楼的各种秘法,规矩。

最后得闻,统一的神通法诀,修炼之法的训练,雇请教习年耗十万,学习各种秘技秘法,年耗五万灵玉,歌舞杂艺,琴棋书画等,另耗三万灵玉,礼仪规矩,待人接物,耗一万灵玉,医药丹法,治病救人,耗一万至十万不等。

另有炼器、经营、执役、豢养灵兽,名目多得连李晚都始料未及的各种技艺,也需要相应的教习前来执导。

花费的灵玉越多,能够教出的死士掌握的技能越多,用处自然也越大。

当然,这相些比死士的真正用法,都是不务正业的旁枝末节,甚至可以视作是死要钱的名目。

这就需要好好斟酌一番,根据实际需要有所取舍了,毕竟死士不是真正的工具,时间和精力有限,并不是花了钱就一定能够全部学成。

若非真正的豪门大户,根本承担不起这些费用。

***

宽敞的居室,馨香的布幔,窗明几净,夕阳斜照。

从来没有单独出来过的弥烟弥罗看着四周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她们的眼眸中闪动着初生婴儿一般的单纯与澄净,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但却始终谨记着管家和教习的命令,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再三确认周围并无危机之后,姐妹两人激动的相顾而泣。

作为孤苦伶仃的灾民之女,她们一路过来,活得实在是太难了。

姐妹俩自幼早慧,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记事了。

时值乱世,王朝之间彼此征伐,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颠沛流离,灾荒战乱。

村子里的生活艰苦难熬,却要忍受各路诸侯乃至于盗匪的横征暴敛,终于,在四五岁那年,村外那条河彻底断了流,井里的水也慢慢干枯,父母带着自己姐妹二人背井离乡,要逃到东方的其他王朝去。

走呀走,逃呀逃,突然有一日,娘亲就在面前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姐妹两人哭喊着,想要娘亲起来,却被爹爹拉扯着,强行带走了。

到处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骷髅一般的灾民,还有成群的野狗,乌鸦。

大地干裂,骄阳如火,一片水深火热。

逃荒逃了近千里,终于,爹爹也死了。

姐妹俩依稀记得,爹爹是被一支乱军射来的流矢击中,生生射杀的,灾民首领交出了大伙所有的口粮和银钱,方才保住大家的性命,丢下几具尸体,仓皇而逃。

结伴的灾民带着自己姐妹继续逃难,但没几天,整个队伍都断水断粮,他们的眼神忽然变得好奇怪,竟是如同饿狼一般,闪着幽幽的绿光,不怀好意地盯着同伴的尸身,还有自己的姐妹二人,甚至是同行的妇孺。

当有人再也忍耐不住,举着匕首,刀子,扑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场面彻底混乱了。

弥烟犹自记得,自己用尽力气咬住了一个想要对自己妹妹下手的大汉手臂,但却被他一脚踢开,猛撞到大石上,头破血流。

妹妹也似发狠的母狼一般狠命撕咬,但却被刺一刀,娇弱的身子立时扑倒在地,生死不明。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那凶狠的大汉很快就被别人刺死,而刺死他的人,又再死在别人手里。

到处都是人杀人,互抢水囊,口粮,直到最后胜利的三五人相互搀扶,扬长而去,姐妹两人才幸运逃过一劫。

但是她们依然奄奄一息,又累又饿,困在原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如今,姐妹两人都依然忘不了,那被遗弃在荒野,终日被野狗和乌鸦觊觎的三天三夜。

那是绝望与恐惧相随,也是蜕变与新生降临。

一名天香楼的执事捡到了自己姐妹,从此,自己姐妹有了代号,叫做玄肆肆,玄肆伍,也从凡间的乡下丫头,摇身一变成了组织里的甲等幼苗。

开灵田,习武艺,修神通……

绝望与恐惧的记忆,反反复复出现在梦境,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

教习和同伴换了一批又一批,始终不停有人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苦难艰辛,都是因为自己姐妹还没有迎来主人,只有被主人挑中,被人需要的人生,才有意义。

也只有主人,才能赐予自己真正的安宁与幸福。

于是她们比所有的人都刻苦用功,只盼有一天,能够迎来主人。

终于,这一天到来,自己姐妹见到了那天命注定的主人,主人果然也选中自己二人,还赐予了好听的名字,让自己住在这宽敞明亮的房子,有华美的衣裳,好味的食物。

这里没有伙伴的偷袭,没有怪兽与妖魔,没有刀枪剑戟……果然是个天上仙宫一般的好地方。

因为情绪有些不安稳,姐妹两人喜极而泣,很快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弥烟弥罗并不知道,李晚和教习悄然无声地走进房间。

看着姐妹两人一脸安详,李晚有些不解。

教习道:“她们自幼饮食,都掺有黄粱秘药,一梦一轮回,不断重复幼时最凄苦,最无依的黑暗时刻,直到认主方可解厄,脱出苦海。”

李晚不置可否。

教习肃然道:“东主,现在正是她们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刻,也是如同初生婴儿一般,最易重新建立六识,认知外界的时刻,接下来的一月内,此间最好不能有外人闯入,以免被她们见到,一切食物,用度,也由你亲自给予,尽可能陪她们同吃同住,辅以秘药,则豢养可成。”

早在下定之时,天香楼便在信中提到过类似的要求,即是通过一系列的秘法,秘药,规仪,建立真正的主仆关系。

在这短则几日,长则一月的时期,她们的心灵会受到控制,发生急剧的退化,变得宛如新生婴儿单纯干净,然后复又快速成长,非常短的时间里,就像是经历了不同的人生。

期间身为主人的李晚伴同着,每天都抽出几个时辰的时间专门陪伴她们,衣食起居,尽皆照应,就好像是从小到大一起成长一般,自然而然,会得到她们的效忠。

这认主,不是普通的主奴那般简单,而是包含了奉献一切,所有一切皆为主人而存在,唯主人之命是从的强烈执念,更将化作死士本人内心深处最真挚,最强烈的情感。

这种手段,比任何其他控制之法都还要高明,就是一些世家门第豢养的世代忠仆,也有可能存在背叛,但是天香楼用这等办法栽培的死士,却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其实大自然中也有类似的现象,那就是一些刚孵化出来不久的幼鸟或者幼崽跟随睁眼所见第一个移动物体,名为“印随”,因此这种仪式又称印随规仪。

“我这些日子无事,一个月时间,倒也可以。”李晚答应下来。

一个月很快过去,李晚按照天香楼秘法所炼制的血丹也炼制好了,不消说,自然是喂饲她们服下。

在这一个月间,天香楼训练死士的配套秘药,法宝,也被负责联络的执事陆续送来,与此同时,负责教导她们礼仪和照顾主人日常生活的侍从规矩的专人,也相继齐聚。

这些不同的东西,短则三五年,长则数十年,直到两人成长为筑基后期修士,并且拥有相应的战力,方才能够算作合格,在这期间,花钱如流水自然是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