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打草惊蛇

胶东郡钦差行辕。

户部侍郎王铮快步走出后堂,向行辕门口走去,迎面就见狄仁杰、曾泰等也快步走来。

王铮忙双膝跪地叩首道:“下官拜见狄阁老!”

狄仁杰忙上前一步,将王铮扶了起来:“文修啊,快快请起!”

狄仁杰等王铮起身后,便开口问道:“胶东的形势怎么样了?”

王铮忙拱手道:“回阁老,有您带来的粮食,郡城外的几十万灾民都给安抚了下去了,剩下的工作也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中,只是…只是…粮食还只能支撑二十天,如果到时候还没有粮食运来的话,恐怕……”说到最后王铮忧心忡忡的道。

“文修,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有用不完的粮食了。”狄仁杰笑眯眯的拍着王铮的肩膀说道。

“对了,这几日行辕可有什么事情?”狄仁杰不待王铮询问便开口道。

王铮忙道:“回阁老,与您想的一样,您没有去济宁,而是直接到了胶东,让那些青州的州衙大吏们十分的恐慌,猜不透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不前两天青州巡抚徐文亮便率着青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前来拜见您。

下官就按阁老您的嘱托,将您微服私访的事情透露给他们了,那徐文亮果然是脸色大变,匆匆赶回了济宁。”

狄仁杰拍手笑道:“好,这就叫做兵不厌诈,只有让他们自己先动起来,我们才能发现破绽,直击要害!”

这时王铮忽的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狄仁杰道:“好叫阁老知道,卑职还收了一份厚礼。”

狄仁杰好奇的的接过,打开一看,不由笑道:“好家伙,此宝可天下难寻呀,价值何止万金,这徐文亮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说着众人相觑一笑……

这时狄仁杰忽然收敛笑容,严肃的吩咐道:“曾泰,你立即命人传下黜置使大令,七日后让青州巡抚辖下众僚于济宁府东门处听宣。”

曾泰忙拱手道:“是,恩师!”

狄仁杰有些意味深长的笑这说道:“我们也是时候下场了。”

…………

青州济宁府,东城门外。

低沉的号角发出一阵庄严的长鸣声,千牛卫军士们在军头沈韬、肖豹的统领下,整齐的分列在东城门四周警戒着。

而在东城门左侧的一处空地上则设起了一座高台,上面立有象征着帝皇威权的华盖金伞,伞下则有一张鎏金紫檀太师椅,两名赞礼官分立太师椅左右,诸班卫士郎官们则在在台下摆开卤簿仪仗。

高台的正前方,青州刺史徐文亮青、布政使陈义德等率青州巡抚衙门麾下诸僚恭敬肃立,场内外一片寂静之声。

又是一阵号角长鸣,两名赞礼官踏前一步高声唱道:“钦命河北道黜置大使、青州大都督、龙图阁大学士、内阁参政狄仁杰大人到!!!”

话音一落,从官轿上走下来的狄仁杰,在大理寺少卿曾泰的陪同下,肃然走上高台,来到伞下巍然而立。

高台下,徐文亮率巡抚衙门众官,撩袍跪倒,高声道:“臣,青州巡抚徐文亮,率青州巡抚辖下僚属,恭请圣安!”

说着众官便齐齐叩下头去。

狄仁杰双手高拱过头,沉声应道:“圣躬安!”

徐文亮率众官再次顿首高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狄仁杰这才微笑道:“徐中丞平身,众位大人平身!”

徐文亮忙谢过,率众僚起身站立。

狄仁杰又轻轻咳嗽了一声,从身旁赞礼官手中接过圣旨,双手高举过头:“圣旨到,青州众官接旨!”

徐文亮等再次跪倒在地,高声呼道:“臣等恭听圣喻!”

狄仁杰展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圣皇治世,皆重民也,古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然今青州噩耗频传,常平仓接连焚毁一空,致令上千万石官粮折损,以至青州地方动荡,百姓不安,纷乱四起。

常平者,国之命脉也,上连国运,下牵黎庶民生,其责之重,重乎于泰山也!然青州常平履发大案,举朝震惊,因特遣内阁参政狄仁杰,领河北道黜置大使兼青州大都督,千牛卫将军李元芳、大理寺少卿曾泰为其副,赴青州整饬吏治,查察大案,所至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徐文亮等在拜顿首,山呼万岁。

狄仁杰将圣旨合起,交到赞礼官手中才说道:“众位大人平身!”

众官再次起身肃立。

狄仁杰缓缓坐在了太师椅上。

徐文亮等再次跪倒:“青州巡抚徐文亮率青州麾下僚属参见黜置使大人!”

狄仁杰抬手道:“众位大人免礼!”

说着狄仁杰一指站在一旁的曾泰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曾泰大人。”

徐文亮忙率众官见过,而后独自趋步上前抱拳道:“久闻狄阁老英名,今日得见,实在是我等三生有幸!”

狄仁杰微笑道:“徐中丞客气了。”

徐文亮忙躬身道:“阁老,卑职为您介绍青州众僚。”

狄仁杰点了点头。

徐文亮一指一紫袍官员道:“这位,青州监察御史——冯云。”

“见过阁老!”冯云连忙躬身拜道。

“不必多礼!”狄仁杰笑呵呵的摆手道。

“这位是,青州布政使——陈义德”

“见过大人!”

……

“这是布政副使,督粮道程一然!”

“哦?你就是程一然?”听到徐文亮介绍,狄仁杰看着程一然忽然道。

“正是下官!”程一然赶忙躬身行礼道。

“你很有名啊,满朝上下就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狄仁杰神色莫名的看着程一然说了一句。

让程一然怔在那里,满脸的愕然,不明白狄仁杰是什么意思……

等徐文亮将他身后的众官为狄仁杰一一介绍后,才抱拳道:“阁老,卑职已将巡抚衙门腾空,作为黜置使行辕,请阁老驻跸。”

狄仁杰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有劳徐大人了。”

徐文亮赶忙道:“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对了,日前听闻阁老染疾,不知已痊愈否?”

狄仁杰摆手道:“区区小疾而已,已然全痊,日前劳动徐大人亲身探视,狄某感激之至。”

说到这里,狄公的目光扫视了一遍站在台下的青州众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诸位都知道,本阁此次奉圣谕提调河北,乃为查察常平仓大案而来。

一个月之前,青州一十七座常平仓一夜之间被焚毁一空,致使青州局势动荡,圣上甚是忧虑……”

站在台下的徐文亮与陈义德、程一然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忧色。

只听狄仁杰顿了顿又道:“而且,据本阁所知,在常平场大火之后,官府随即便派人前去查看,企图抢救出一些粮食来,但奇怪的是他们将仓场都翻了个底朝天,竟然没有找到一丁点粮食的……”

此言一出,程一然登时吃了一惊,猛的抬起头来,就见狄仁杰的目光正望着他,他赶忙低下头去,旁边的徐文亮和陈义德对视一眼,也都深吸了一口气。

狄仁盯着程一然问道:“不知当时的情形是不是这样的,程大人?”

程一然赶忙出列道:“卑职在。”

狄仁杰道:“青州的常平仓均有青州督粮道该管,事发的种种细节,程大人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程一然轻咳一声,躬身行礼道:“事情的确如阁老所言。”

狄仁杰又看向徐文亮,喊道:“徐大人。”

徐文亮赶忙出列:“阁老。”

狄仁杰盯着徐文亮一字一字的道:“如此重要的情况,徐大人在给内阁的回文中为什么没有提及啊?”

徐文亮登时语塞,良久才说道:“这…这…卑职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个情况的,故而未曾及时上报,是卑职办事疏忽,还请阁老恕罪。”

狄仁杰冷冷的看着他:“徐大人,你是疏忽,还是刻意隐瞒啊?”

徐文亮猛吃了一惊,赶忙抬起头来道:“阁老,卑职万死不敢隐瞒啊,此事卑职是按照督粮道程大人上报的移文一字不漏地抄送内阁,还望阁老明察!”说着便跪了下去。

狄仁杰眼中神色一闪,转头看向程一然道:“哦,那就是说,是程大人在隐瞒喽?”

程一然不满地看了徐文亮一眼,忙下跪拜道:“阁老容禀。”

狄公淡声道:“说。”

程一然忙道:“回阁老,卑职以为仓场中没有发现一丝粮食,许是……许是火势太大,与库房一同化为灰烬了……”

狄公狄仁杰目光如电,死死的盯着程一然冷笑道:“哦?是什么火这么厉害能将上千万石的粮食烧的一点灰都剩不下?”

狄仁杰如剑的眼神让程一然身体一颤,额头不停的有冷汗冒出,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这……这都是冥冥之中的事,卑职怎能知道啊!”

狄仁杰神色凛然,厉声喝道:“尔身领粮道重责,发生如此重案竟然一问三不知!就凭这一点,本阁就可以将你当堂问罪!来人!”

两旁的千牛卫士齐齐踏步上前喝道:“在!!!”

“砰!砰!砰!”程一然吓坏了,连连磕头道:“大人,大人,仓场失火实属异事,不光是卑职难明原委,就连青州巡司阖府上下也都是难知端倪,实在不是下官推延枉顾!”

狄仁杰冷哼一声,道:“好一张利口,竟拉上青州众僚为你自己脱罪,真可算得上是巧言令色了。”

程一然赶忙磕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一旁的徐文亮见程一然竟然将他们都拉下水,眼中寒光一闪,但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又不能不救,这才不情愿的出声道:

“阁老,程大人见事不明,松散懈怠,有失查察,此确为大过,问罪甚为合宜。然而,常平仓失火原委尚未查明,程大人身领粮道,对青州粮储诸事最为熟悉,是以卑职看来,是否命其戴罪立功,协助阁老查案,待真相大白之后再作区处?”

狄仁杰不置可否,重重地冷哼一声。

这是身旁的曾泰也躬身道:“卑职以为徐中丞之言有理,还望阁老三思。”

狄仁杰沉吟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道:“也罢,既然中丞大人求情,今日便暂免处置,程一然。”

程一然赶忙拜道:“下官在。”

狄仁杰冷然道:“今后,你要小心行事!”

程一然忙叩首道:“谨遵阁老教诲。”

狄仁杰看了看他,又道:“散班后,立刻向黜置使专署交出粮道衙门所有账簿,以备查察!”

程一然忙道:“是,阁老。”

狄仁杰才道:“行了,你起来吧。”

程一然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慢悠悠的回到班中,伸手拭去满额的冷汗。

狄仁杰此时缓缓站起身来,徐文亮见状赶忙向前道:“请阁老前往行辕驻跸。”

狄仁杰点了点头。

……

徐文亮府邸,正堂之中,徐文亮、陈义德和程一然紧紧相随走了进来,程一然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颤声道:“好险!”

徐文亮深吸一口气道:“不愧是狄仁杰,今日可是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程一然道:“今日多亏大人相救,否则……”

徐文亮没有回话,而是双眉紧蹙道:“听狄仁杰的口气,他已经对火龙烧仓一案产生了怀疑,而且,他似乎……似乎知道有人盗运常平官粮,否则他不会问我们今天一番话。”

程一然忽地站起来道:“是啊,大人,他是怎么知道的,唉!也怪我们太贪,竟然把常平仓的粮食都运了出来,否则留一点在仓中,绝不会让他看出破晓来的?”

陈义德有些不耐烦的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是徐文亮忽然皱眉道:“难道,北原大仓已经暴露?”

程一然惊呼道:“什么?”

徐文亮突然说道:“一然,你马上回去,立刻命人将北原大仓的粮食都转移出去,然后将那些庾丁也都给处理了,不要留下祸患。”

程一然连忙点了点头。

徐文亮接着道:“此后我们行事一定要加上万分小心,义德,你命人严密监视黜置使行辕,只要姓狄的一有举动,立刻向我禀告。”

陈义德忙道:“是。”

徐文亮又叮嘱道:“还有,最近我们之间的往来也不要过于密切,以免引起狄仁杰的注意。”

……

青州巡抚衙门。

二堂内,狄仁杰缓缓踱着步,低头思索着。

曾泰端茶走了进来,他放下茶盏笑道:“恩师,刚刚您在城门的一番巧言试探,让徐文亮等人措手不及,捉襟见肘,最后这厮竟将事情推到了冥冥之中,真是可笑之极。”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

曾泰又道,“恩师,依您看来徐文亮他们是否参与了其中?”

狄仁杰缓缓摇了摇头道:“如今证据不足,无法做出判断,但从他们今日的表现看来,这个可能性很大呀。”

曾泰点了点头道:“要不要对他们采取进一步行动?”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不可操之过急,通过这几日的调查,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几点:第一,常平仓失火绝非天灾,而是人为;第二,他们将常平仓的粮食偷偷的盗运出来,暂时存放在北原大仓;第三,这些歹人现在急着将这批官粮转移,藏匿起来。

我们的下一步行动,首先是要摸清这批官粮究竟会被运到了哪里,只有查出了这点,案情才能取得重大的突破,等元芳他们回来,一切就见分晓了。”

曾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