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坚定不移走下去

叶天歌气极,当即就拔剑出鞘。

掌柜一看形势不对,迈着醉醺醺的步伐,径直往门外跑——“嘭”的一声,他撞到一个人身上。

他瞬即眼冒金星,栽倒在地。

被他撞到的这个人也是吃痛,只见斯人生得一副含情面,即便不笑,桃花眼也向上勾三分,而且身材高挑,一举一动里,都带着些说不出的名士风流。

正是宁术。宁术身旁一人,眉目刚毅,带有天然的不屈之色,在看向宁术的时候,却是十万分的温柔,他皱起眉,“哥,疼不疼?”

“我没事。”宁术笑了笑,脸上的情意又扩展几分,他安抚了宁尘之后便俯下身,看着栽倒在地的掌柜,“这位兄台,您没事吧?”

掌柜深呼吸几口气,忽地往后一退,站起来就要跑,却被紧随着赶来的叶天歌抓住了衣袖,“你这个不要脸的店家!”

“逐月?”宁术看见叶天歌的脸,显然有些吃惊,“洛城不是盛传你死了吗?”

叶天歌这才转头看宁术,“咦——是小宁子啊,”他偏头,“还有小火雷。”

泄愤式地踢了掌柜两脚,叶天歌撒开掌柜,对宁术、宁尘二位道:“咱们到客栈里面去吧。”

到了大堂坐定,掌柜自去了柜台边补觉,叶天歌与宁术、宁尘二人坐到长桌边,叶天歌给两人沏了茶,“这地方虽然也在江阴,然而离你们住的地方还是挺远的,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儿来?”宁术不答,反而问道,“洛城传来消息,说你已经下葬了。”

“下葬的不是我,或者说,是真正的我吧。”叶天歌摆了摆手,忽地叹了一声。

“何解?”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叶天歌忽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曾经十分崩溃,对洛城的那个家……永远是亲近不了,只想逃离。

他一直找不到缘由,直到后来妙花毒娘将聂隐歌的尸体伪装成他的模样送过去时,他才终于明白。

他根本不是叶天歌,聂隐歌才是叶天歌。

他忘记了某些事情,所以他才如此迫切地想要方淮告诉他真相。

他心中苦苦追寻一个答案,然而却是不能……他即使知道了自己不能亲近于叶家的原因,却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他不是叶天歌,他又是谁?

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又是甚么内容?

他又为什么会遗忘?

叶天歌笑笑,仿若他之前什么都没有想一般,他道:“这件事说起来太过复杂,我也不愿多讲,总之,我还没有死,还是逐月,却不是叶天歌了。”

他将杯中茶饮尽,平静了几分心情。又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和小火雷为什么会来这儿。”

宁术转头,极是温柔地看了看宁尘,又将头转回来,眼角勾起的弧度深了一些,表明他现在的心情极好。

叶天歌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们俩……”

宁术直面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叶天歌一脸迟疑,“你们不是……兄弟?”

“世上的缘分总是这样的,很奇妙。”

宁尘从进了门便没有开口,这会儿也不再缄默,他跟着道:“他是我哥哥,他敬他护他,他更是我爱人,我爱他疼他,总归这并无矛盾。若是有什么人不能接受,那便是他们的事。左右,与我们是无关的。”

两人言语,并无丝毫涩阻,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爱就是爱了,哪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呢?”叶天歌大叹一声,也不用管什么过去。

爱是两颗心的碰撞,与那些凡尘俗雾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有些痛苦,却在此刻,真真正正地思考明白。

只是……方淮在哪儿呢?

“是极,”宁术拊掌而笑,俄尔又说道,“若非是方淮,我与阿尘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他将当日事一点一点讲出,又道:“虽然当日去到镇江楼的英豪尽皆缄言,绝口不提当日之事。江湖却依旧有传言道方淮已死,我与阿尘并不肯相信,恰好那日方淮说过,叫我二人来江阴俗世坊,他会为我们解问疑惑。我二人便打算来这里,希冀能得到一个方淮并没有死的消息,也希冀能听到方淮给我们的答案。只是因为一路皆有人追杀,所以到得晚了点罢了。”

“他是没有死。”叶天歌听完,沉默良久,复道,“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儿。”

宁术疑惑:“你们认识?”

“他……”叶天歌唇舌苦涩,“他与我,便如你与小火雷。”

“噫?”宁术吃惊,“你们若是……在镇江楼时,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没去,”叶天歌唇舌苦涩意味更重,他声音低沉,像一片乌云,盖住了澄澈的天空,“他不让我去。”

因为方淮阻止了他去,他便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也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

他去寻方淮,遍寻无踪。

想必是方淮易了容,而如今,他既不知道方淮在镇江楼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便不知道方淮可能会去甚么地方。

若是方淮不再回俗世坊,不再回别院。兴许他两人,这辈子都要错过。

他鼻头酸酸的,脸上仍旧七情不动,“不是要去俗世坊吗?我带你们去,如果你们在那儿等着,想必方淮会回来的。”

宁术、宁尘二人点头。叶天歌便起身,将面前茶杯掷到柜台上,“别装睡了,我走了,下次再喝酒,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让你变成一坛酒。”

掌柜起身,装作没听懂他的威胁一般,笑眯眯地送他离开。

三人走几步到俗世坊。叶天歌一把踢开了门,“师兄——”他大喊,却瞥见在院内吃茶饮酒的谢氏兄妹两个,“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谢尘钟道:“此地风景如画,人情温暖,我与我家妹子颇觉舒爽,遂是不舍离去。叶兄不必拘泥,便将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便好。”

……我拘你个头的泥!

叶天歌无奈至极,对身后两人道:“且进来罢。”

顾如风这时才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笑得憨厚,一副老好人模样,“这两位不愿意走,我也不好赶他们不是。”

“师兄,你也太好欺负了。”叶天歌没再多说,指了指宁术两人,“这是我的朋友宁术、宁尘,他们是来找方淮的。”

“小师叔如今不是不在这儿吗?”

叶天歌白他一眼,“他难道不会回来的吗?”

看着叶天歌煞气满满的模样,顾如风那一句“那还真不好说”,愣生生地咽回了肚里。

“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叶天歌见顾如风不说话,就转头对宁术二人说,“我近期不会在,但会回来的。”

宁术二人点头,“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二位客气。”顾如风显然只是随意回几句客套话,随即便极是好奇地问叶天歌,“师弟,你去哪儿?”

“去找他。”

顾如风惊讶,“你难道找得到小师叔?”

叶天歌白衣猎猎,仿佛裹了清风明月在身,使他整个人都得了寻常人无可比拟的气韵风华。

他语气十分坚定地说:“找不到也要找。”

顾如风无言,好半天才愣愣地问道:“你对他已经……”

“我从前的确不是什么钟情的人,如今既然决定钟情一人,就绝不会改。”

叶天歌的语气并不决绝,却叫人感受到他的毅力与决心。

这不是他对顾如风的一个回答。

这是他的决定,是他对方淮的一个承诺。

纵然此刻方淮听不见这承诺,他也会遵守这承诺。

此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谢尘钟凑过来,“叶兄是真要去寻教主?”

“嗯。”

“有决心?”

“嗯。”

“有毅力?”

“嗯。”

“不怕吃苦?”

“嗯。”

“不怕……”

顾如风插嘴,“尘钟,你这人脑子有病吧?”

谢尘钟嘿嘿笑了一声,趁人未觉,迅疾地递给叶天歌一卷白绸。

他的身子挡住叶天歌的手,眼角余光瞥见叶天歌将那白绸搁至袖中后,才移步到宁术二人身边,顺手揽了宁尘的肩,“小兄弟,江阴可是好地方。”

谢绫言凑过去,“哥哥,他们也是江阴人,自然是知道江阴好的。”

“你不知道,”谢尘钟将手负于身后,做出倨傲姿态,“本地人看本地的好,与外乡人看外乡的好,是不同的。”

“那是怎么个不同法?”

谢尘钟嘿嘿一声,“那就让我给这两位宁先生细细道来。”

院中的气氛融洽祥和,叶天歌会心一笑,随后就出了院去。

虽然谢尘钟不靠谱,却是个能调解气氛的人。

他方才揽上宁尘的肩,又说出那些个废话,就是为了向叶天歌保证——虽然顾如风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这兄弟二人,叶天歌的这两位朋友,在这儿却不会受欺负,也不会被冷落。

他是让叶天歌放心去寻找方淮。

将谢尘钟递过来的白绸打开,叶天歌发现这是一副详细的江阴地图,看到一个似乎是被小刀一类的工具划破了的地名。

——“佛持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