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此间事了

不管张通判多憋屈和不甘,但坑了他们的是刘百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丘大人,那善后?”

聚文斋失火,还牵扯了三条人命,再加上齐桁是从杏园密室里救出来的,之前搜找的声势浩大,这消息瞒是瞒不住的,总得有人背这个黑锅。

丘千户看了一眼压制着情绪的张通判,孟知州明显偏帮齐同知,张通判日后在衙门的处境就艰难了。

再者齐桁失踪这事里,丘定思虽然也参与了,却是隐匿在幕后,真正动手的人是张昌松,他已有秀才功名,这事若不撇清了干系,这仕途就危险了。

“柴颐已经被抓了。”丘千户这一开口,张通判就明白了,这是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柴颐身上。

柴颐此前是陈老爷的幕僚,而陈老爷子从商,又是陈家旁支,他的幕僚不算什么,可毕竟牵扯到陈家,张通判多少有些顾虑。

“以陈家的谨慎,柴颐活不过几日。”丘千户并不畏惧陈家,陈家势大,但毕竟只是大皇子外家,而不是太子外家,陈家的手伸不到卫所来。

若不是担心何生会在衙门外守株待兔,丘千户估计柴颐都活不过今晚,陈家派出的杀人估计已经在赶往丰州的路上了。

张通判思虑半晌,想到湛非鱼和陈家的仇恨,即便湛非鱼说了不深究,陈家也不放心,只能杀人灭口,如此一来倒也省事了。

南湖巷。

洗漱之后,又吃了两碗排骨粥,睡着的齐桁如同小猪仔一般打着呼噜,明三笑着摇摇头,步子轻缓的退出了卧房。

“睡着了?”门外,湛非鱼问道,回头看向何暖,“安神药先温着,等齐桁睡醒了再喝。”

“是。”何暖应下,自己不过是回灶房端药,没想到就睡熟了,想来是这几日又惊又怕。被折腾的心神俱疲。

夏日炎热,等走到后院,湛非鱼头上都热出了汗,好在齐家有意交好,之前就派了人送了冰过来,一进屋便是阵阵清凉。

灌了两口凉茶,明三问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和刘和锋到底是谈了什么?”

刘百户视人命如草芥,明三看了一眼乖巧站一旁的宏儿,小家伙之前差一点被鞭子抽死,之后又被大火给吓狠了,整个人看起来呆愣愣的。

明三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些年被刘百户鞭打致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虽然没闹出人命,最后也赔了银子,可有些伤害根本不是银子可以弥补的,说到底还是刘百户势大。

湛非鱼笑了起来,“担心我与虎谋皮?或者狼狈为奸?”

没好气的一瞪眼,明三懒洋洋的开口:“顾学士的弟子若敢为非作歹,顾学士必定会清理门户,不需要我担心,我就是好奇你到底和刘和锋说了什么。”

“子曰不可说。”卖了个关子,湛非鱼向书桌走了过去,院试在即,还是得用功读书,打铁就得自身硬。

这小姑娘太可恨了!明三气的直翻白眼,捉摸不透心里就跟猫抓了一般。

可一想到张昌松他们,明三又神清气爽了,摇着折扇慢悠悠道:“张昌松他们就这样逃过一劫?”

在砚台里加了清水,湛非鱼慢慢研磨着墨条,“总不能把丰州这些家族给连根拔了,所以还是在考场上一较高下。”

参与绑架齐桁的这些都是丰州有头有脸的家族,而且大部分都是读书人,湛非鱼想追究到底也不容易,丰州这些家族为了自保必定会抱成团,不如卖个人情,日后在科举上死死的压住他们,好似一把刀悬在头顶,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明三狂傲不羁,不擅长阴谋诡计,但也明白湛非鱼这话的意思,“等小胖子睡醒了,我把这话告诉他,这仇他可以凭实力来报。”

两个时辰后,睡醒了的齐桁原以为会得到小师叔满满的疼爱和关心,可看着满满一张纸的功课,齐桁呆愣愣的看着明三。

“发什么呆?睡醒了就赶快起来做功课!”明三手中折扇啪一下敲在齐桁额头上,凶巴巴的开口:“距离院试就一个多月了,你都浪费多少时间了!你看看湛小鱼,你失踪的时候她也是每日丑时才睡,天不亮就起来读书打拳!你被关了三日,没有纸笔,但你有默背文章吗?有好好作诗吗?”

忽然受到了双重伤害,齐桁委屈的嘀咕,“你们就不担心我?”

被关押在密室的时候,齐桁除了想他爹娘之外,想的最多的就是湛非鱼和明三,期待着他们破门而入把自己救走,结果小同年竟然每日偷偷用功读书,小师叔还丧心病狂的给自己布置功课!

“矫情!”明三嫌弃的看着小胖子,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打击,“你夫子比不上顾学士,你天赋比不上湛小鱼,你还没她努力没她用功,小胖子,你想报仇只能靠自己,等你金榜题名了,这一次绑架你的那些人才会害怕!”

“我……”齐桁气鼓鼓的脸颊,愣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坐在椅子上开始做功课。

明三这才满意了,如同监工一般坐在圈椅上,叹息一声道:“玉不琢、不成器!小胖子,你说他们为什么敢绑架你?不就是因为你好欺负。”

“你要是顾学士弟子,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当年如果读书科举,即便是个四五品的官,你看看丰州这些人还敢绑你吗?”

狂生明三不过是个虚名,在丰州这些望族眼里不值一提,可顾学士的弟子,他们只会敬而远之。

齐桁小胖子怔了一下,回头看向唏嘘不已的明三,忽然想起启蒙时夫子教的《神童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

州府大牢。

一日之前还是丰州世家子弟巴结奉承的柴公子,一日之后已经是阶下囚,柴颐坐在稻草上,看着幽暗脏污的牢房失神,自己怎么就走到这一步?

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虽然捕快让大夫上了药,可毕竟只是最差的止血药,这会一摸就是一阵阵的痛。

柴颐明白早上的时候刘和锋是真的打算杀了自己,那就是个疯子,落到了他手里,自己如果不放了齐桁,只有死路一条。

可看着从牢房里快速爬过去的老鼠,柴颐无声的笑了起来,也不知自己这条命能苟延残喘多久?

书房,烛火明亮,孟知州放下手中的公文,“进来。”

“老爷,夜深了,我熬了一点参汤。”孟夫人柔声开口,把食盒放在桌上,回头看向走过来的孟知州,“老爷是担心陈家吗?”

孟知州坐了下来,拍了拍孟夫人的手示意她也坐下,“丰州地方小,也没有值得陈家拉拢的大家族,无须担心。”

陈家势大反而看不上小小的丰州,丰州这些年也就出了不少能工巧匠,可士农工商,在陈家眼中这不过是贱业。

也因为丘千户背后靠着皇商刘家,水路和码头也都在刘家的掌控之下,丰州一半的税收也来自刘家的生意,所以真论起来对丰州有掌控权的反而是刘家。

为了维系江南道的平衡,陈家也没出手干涉,所以即便孟知州偏帮湛非鱼,站到了顾学士这边,他也不担心陈家会出手报复。

孟夫人明白的点点头,可心底还是有几分不安,“陈家势大,若是要报复老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本官行的端坐的正,这些年也就对刘和锋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伤人却也都赔了银子,原告也都息事宁人,此事不足以让御史台弹劾,若是欲加之罪,不说顾学士那边,其他皇子也会出面。”这便是官场,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皇子和陈家如果栽赃陷害孟知州,那其他皇子和陈家的政敌必定不会放过打压大皇子的机会,而且圣上也是明君,孟知州想到章程礼和陈家正面为敌还是南宣知府,他一个知州真不用担心。

“大人。”书房外,小厮低声回禀:“钱捕头求见。”

孟夫人立刻站起身来,“老爷,我进内室回避一下。”

若不是大事,钱捕头不会深夜求见,孟知州等夫人进了内室,这才开口:“进来。”

钱捕头派人了四个捕快在牢房里看守着柴颐,自己带着一队人直接住在衙门里,所以牢头这边一有事,钱捕头立刻就来求见孟知州。

“柴颐要见湛非鱼?”孟知州放下汤碗,喝了参汤后,人感觉精神一些,“他可有说为何要见湛非鱼?”

“没有。”钱捕头来之前先去牢房问了柴颐,可他就这说了这一句。

孟知州眉头微皱,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在湛非鱼不深究之后,尽快结案把此事止于柴颐,可孟知州也清楚陈家会杀人灭口,所以才让钱捕头严加看守牢房。

“明日一早,你派人去南湖巷一趟,来与不来且看湛非鱼。”孟知州并不担心柴颐会说出陈家的什么秘密,陈家的机密,柴颐还没资格知晓,他见湛非鱼无非是想活命。

钱捕头应下。

“柴颐不能死在大牢里,否则便是本官的失责,这几日你带人继续严加看守。”孟知州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挥手让钱捕头退下。

……

第二日,卫家。

卫大儒没好气的瞪着耍无赖的湛非鱼,“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丰州!”

“那我就下点迷药,把你迷晕了搬上马车。”湛非鱼咧嘴笑的很是无耻,“而且你就不怕那些人穷怕了,再闹上门来?”

卫大儒拿出了五千两银子,卫氏的老族长和族人就离开了,有老族长的约束,倒不用担心卫氏族人觊觎卫大儒的银子和产业。

可卫家大房和二房不同,一群老弱妇孺,偏偏又贪婪自私,穷怕了穷疯了,天知道她们能做出什么事来,真一头撞死在这里,闹到了衙门,估计还得花钱消灾。

可是以卫大儒的秉性,他是宁可去坐牢也不会给一文钱,他年纪大了,闹狠了,只怕卫大儒的身体承受不住。

老管家站一旁无声的笑着,老爷这拗脾气,也就湛姑娘能降得住。

“让她们来闹!”卫大儒一提起大房二房的人,苍老的脸庞上依旧流露出刻骨的恨意,有些仇有些恨是时间也无法消除的。

湛非鱼赶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一说起那些人自己就气到了,到时候亲者痛仇者快!你要是去了南宣府,好好保重身体,到时候就能看她们穷困潦倒,看她们一文钱掰成两文钱用,然后你将大把大把的银子资助书院那些学生,让她们看得到、听得到却用不到,这样难道不痛快?”

卫大儒看着笑嘻嘻的湛非鱼,这小丫头还真是凶残。

“关键是我把丰州这些家族都得罪了,他们连齐桁都能绑架,等我离开丰州了,他们说不定会帮着大房二房来膈应你。”湛非鱼笑的很是无辜,自己这话不是危言耸听。

老管家心里咯噔了一下,担忧的看着坐轮椅上的卫大儒,这些年老爷虽然闭门谢客,但那些读书人还是络绎不绝的求见。

可因为没有利益瓜葛,再加上大儒的名头震慑着,倒是平平静静的,可现在却不同了,那些纨绔子弟真的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而最恶心的人的做法便是帮着大房二房谋夺卫大儒的家产,他们不敢报复湛非鱼,只能报复她身边的人。

“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们先回南宣府,行李等整理好了再送来。”湛非鱼一锤定音,甭管卫大儒答应不答应,先把人弄回南宣府再说。

卫大儒再气恼也是无奈,嫌弃的赶人,“行了,你去看书。”

湛非鱼站起身来,却见何暖带着钱捕头走过来了,不由走了出去,“钱捕头。”

“湛姑娘。”钱捕头说明了来意。

“柴颐要见我?”湛非鱼莞尔一笑,看着湛蓝的天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柴颐不想死,所以打算和自己谈个条件。

“麻烦钱捕头白跑一趟了,我明日就要回南宣府,一会要和齐桁去齐家,所以没时间去见柴颐。”湛非鱼不管柴颐有什么条件,可她不会和小人合作。

孟知州昨夜已经说了,见或者不见都看湛非鱼,钱捕头此刻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客套两句就告辞了。

柴颐要见湛非鱼,却被拒绝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丰州这些家族都安心了,尤其是张通判,毕竟绑架齐桁的事,张昌松是主谋,也是他一手策划的,柴颐为了脱罪,绝对会供出张昌松。